(巴黎卢浮宫:《夺旗》/诺福克郡霍克汉姆宫:《卡西纳之战》)
达·芬奇未完成的壁画《安吉亚里之战》引来了众多的临摹者,而在众多的复制品中,公认的最传神的作品出自另一位大师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之手。

鲁本斯临摹的《安吉亚里之战》局部,现存于巴黎卢浮宫
据说鲁本斯是仿照其他的临摹品绘制成此画的,其实这只是达·芬奇整幅壁画的一小部分,俗称《夺旗》。画中四位骑士为争夺一面旗帜而绞裹成一团。左边的两人代表敌方的米兰军队,是父子俩,儿子弗朗西斯·皮奇尼诺(Francesco Piccinino)反背旗杆,父亲尼科洛(Niccolo Piccinino)怒吼着高举军刀。因为米兰是当时的盔甲制造中心,故两人都身着装饰繁复的重甲。右边的两位骑士代表佛罗伦萨联军,右二的人物仅仅露出侧脸和一只持刀的手臂,不过他却是佛罗伦萨军队的总指挥路德维柯·特雷维桑(Ludovico Trevisan),一位学识广博的神学家。而最右边双手夺旗的是塔兰托的王子乔万尼,效力于佛罗伦萨联军的那不勒斯贵族。
据史料记载,这场发生在1440年6月29日的战争虽然激烈但并不血腥,只有一人因坠马而亡。参战的军人都是职业雇佣军,大家点到为止,有限的火器攻防,高效的盔甲防护,即便被俘也可以交赎金后走人。而随后的战争因大量使用火器而造成重大人员伤亡,难怪人们一再感叹古代骑士精神的沦丧。达·芬奇曾亲历过战争,这使他更能抓住战场上最紧张激烈的时刻来表达,比如鲁本斯临摹的这段《夺旗》。为了完成这幅壁画,达·芬奇还投入了大量精力去研究战马的姿态和人物的神态等细节,绘制了很多素描稿。从这些素描稿可以看出,达·芬奇的构图错落有致,繁而不乱,比米开朗基罗的《卡西纳之战》更胜一筹。
鲁本斯的临摹图虽然体现了达·芬奇这幅画作的上述特点,但他无法再现达·芬奇的“制胜大招儿”:晕染法(Sfumato)。Sfumato在意大利语中最初的含义是“烟雾”,引申为“轮廓模糊、气氛朦胧”的意思。简单来说,晕染法就是消除轮廓线的一种画法。通常画家在打底稿时会用碳棒勾勒出所画物体的轮廓,待色彩被一层层添加后,最后再用深色线条重新勾画轮廓,使之更加清晰。而达·芬奇认为,轮廓线在自然界中并不存在,真实地反映自然就要去除轮廓线。他用画笔甚至手指将这些轮廓线涂抹掉(这就是为什么许多达·芬奇的作品都留有其指纹的缘故),使边界模糊不清,以达到更加真实的视觉效果。

达·芬奇的《安吉亚里之战》素描稿

波提切利的维纳斯(左)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右)的脸部比较,清楚反映了有无轮廓线的区别
晕染法使达·芬奇的作品呈现出一种神秘的氛围,一经出现就引发了轰动。不过想要运用这种画法,绘画技巧一定要过硬,否则所描绘的形象就会一团模糊。像梵高这种没怎么接受过正统绘画训练的画家,又受到东方装饰画风格的影响,就喜爱运用勾勒轮廓线的画法。梵高在绘画技巧上肯定不如与他同时期的学院派“学霸”,可是他引领了崭新的绘画风格,这在后面的章节再详述。

达·芬奇的晕染法图例
和达·芬奇不同,米开朗基罗从未经历过战争,很难像达·芬奇那样刻画出激烈的战斗场面。他在设计《大卫像》时就曾经一反常规地选择大卫临战前的一刻而不是大卫砍下哥利亚头颅的场景来塑造人物,这一次他又故技重演,场景定格在开战之前的河边。当时佛罗伦萨的士兵们正在河里洗澡,被比萨敌军偷袭而匆忙应战。结果是佛罗伦萨士兵顶住了第一波强攻,稳住阵脚后以完胜告终。米开朗基罗此前从未涉足壁画领域,于是他机智地运用他在雕塑方面的特长,利用扭转腾挪的男性裸体来体现临战的紧张气氛。他塑造的人物中有的正从河里迅速爬上岸①,有的手指敌人进攻的方向大声向同伴报警②,有的正在匆忙中披戴盔甲③,还有的正费劲地试图穿上湿淋淋的裤子,令观者都禁不住脚趾头用力④。

梵高画作中的轮廓线
可以说,作为雕塑家的米开朗基罗在这幅壁画中把刻画人体姿态的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画中的20个人物动感十足,单独来看都是完美的人像经典。可是,比起老练的达·芬奇那富于韵律、错落有致的构图而言,在总体布局上还是略逊一筹。
在他的“平面化构图”里,米开朗基罗早期喜欢布置出姿态纷繁的人体。他17岁的作品《野蛮人之战》(Battle of the Centaurs)就是一堆姿势各异的人体,富于动态和层次感,给人以很强烈的视觉冲击。他在西斯廷教堂画天顶壁画时,起手的第一幅《诺亚方舟》又呈现出了相似的特点:众多的裸体人物相拥相簇。

现存最完整的《卡西纳之战》的临摹画,作者小桑加洛并不出名,而他的叔叔、建筑师朱莉亚诺·桑加洛则是一位文艺复兴时期的名人,也是米开朗基罗的少数挚友之一

米开朗基罗的人像素描手稿

米开朗基罗17岁时的作品《野蛮人之战》

西斯廷教堂天顶上第一幅完成的壁画《诺亚方舟》,人物数量最多,体量最小。随后画中人物逐渐减少,体量增大。最后才画的先知像是天顶画中人物体量最大的,富于雕塑之美
逐渐地,他使场景中的人物数量越来越少,人物的面积却越变越大,从而使雕塑之美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示。例如在他的西斯廷天顶壁画中,后期绘制在四周的先知像就比先期绘制在中部的《圣经》故事人物体量大,也更有美感和感染力。
假设米开朗基罗有机会在维奇奥宫实地完成壁画,他就有可能展示他的“独门奇术”——虹彩法(Cangiante)。Cangiante在意大利语中原为“改变”的意思,后引申为使用不同的色相来体现光影和透视(用于服饰居多)。以西斯廷天顶画中先知但以理的衣袍为例:光亮处使用明黄,阴影处则是暗绿,一件衣服出现了两种颜色。Cangiante一词还时常用来形容丝绸,因为丝绸会随着光线的变幻而产生不同的色相。这种明艳张扬的用色配以古典而张力十足的人物姿态,造就了米开朗基罗作品的“雄浑之美”。

(左)Cangiante一词常用来形容在不同光线下颜色变幻的丝绸
(右)西斯廷天顶壁画中先知但以理的衣袍是“虹彩法”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