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前面已经表明，人总要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与外界进行沟通和交往活动，人际沟通本质上是沟通双方信息的传递与交流，而信息常常是抽象的，其传递与交流都必须借助于一定的媒体方可进行，而符号就是这种媒体。对于符号在人际沟通活动中的作用，有许多学者都曾经作过深入的探讨并且提出了一些颇有启发性的见解。例如，美国社会学家A.G.伦德堡就明确指出:“沟通可以定义为通过符号的中介而传达意义。”^[32]波兰著名语义学家沙夫也认为:“人的沟通过程，虽然在它的过程和作用方面是复杂的，却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人们是在行动中，即在合作中(因为所有的行动都是社会的行动)，经过符号的中介传递明确的意义而进行沟通的。”^[33]通常，一个人有哪些想法、意见、愿望、知识等，本来是一种主观体验，别人是无法知晓的，但是，如果他要想把这些想法、意见、愿望、知识等作为信息传递给别人，那么他必须将这种主观体验转换成文字，声音、表情、姿势等可以被别人的各种感官所感知的符号。我们从别人那里获取信息，首先接触到的也便是载荷有信息的符号。只有当我们通过对这些符号的读解从中得出其含义并且消除或减少了对某事物的不确定性之后，我们才能说我们得到了信息。作为人们之间信息传递和交流活动的人际沟通，其实只不过是沟通主体对负载信息的符号不断地进行编码和解码的过程而已，从本质上来说，人类的人际沟通活动也就是符号活动。

符号的使用是人际沟通区别于动物交往的本质特征。人类的人际沟通是借助于符号的中介作用进行的，符号是人际沟通概念中固有的内容，离开了符号也就谈不上人际沟通。人类的人际沟通之所以不同于动物间的交往，其根源就在于所使用的沟通手段不同。人类使用符号作为沟通手段，而动物使用的则是信号。据动物心理学家研究，动物之间也进行着复杂的交往活动，有的甚至达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动物使用的交往手段有声音、动作姿势和气味等，动物可以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或做出多种不同的动作姿势向同伴传递不同的信息。有人研究发现，母鸡可以发出多种表示不同含义的声音，例如，找到了食物、找到了什么样的食物以及食物的多寡均可以用不同的叫声告诉同伴。动物界的交往手段的高明有时简直叫人惊叹造物主的神奇。但是，动物毕竟是动物，它们的交往无论怎样复杂，也只是在本能支配下的无意识行为而已。例如，蚂蚁是利用气味进行交往的，蚂蚁王国俨然是一个组织得井井有条的“社会”，各个成员循规蹈矩，各行其是，各司其责。蚂蚁王国也有公墓，死亡者的尸体一定要安放到那个建造在离蚂蚁洞穴较远的“蚂蚁公墓”里。有人做过这样一个有趣的试验，在“蚂蚁公墓”里收集了大量的蚂蚁尸体，将其碾成粉末撒到蚂蚁洞穴门口站岗的“卫兵”身上，顿时，从洞穴里涌出不少蚂蚁，争着把这些沾满了尸体粉末的“卫兵”往“公墓”里搬，卫兵挣扎反抗也无济于事^[34]。可见，蚂蚁对生死亲疏的认识完全凭气味来判别，完全是一种本能性的行为。信号只是一种单纯的刺激物，动物正是通过接受这种信号刺激，导致本能性的反应，从而完成交往活动。而符号则不同于信号，它能够使人产生理解和想象，不仅符号的产生是思维抽象的结果，而且对符号的理解也必须具备思维抽象的能力，学会沟通正是以理解和使用符号为其前提条件的，而理解符号所必备的思维抽象能力只有人类才具备。例如，人们常用食指和中指组成“V”来表示胜利的含义，因为V是英文“Victory”(胜利)的第一个字母。我们也可以运用一定的方法训练动物做这种手势，并把这个V形手势与某种令人愉快的事情联系起来。动物可以在遇到同样的事情出现时便做出V形手势，但无论如何，动物只是在进行一种机械的模仿，它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更不能包含“胜利”的意思。所以，这种V形手势对动物来说仍然只是一种信号而非符号。而人则不然，因为人懂得V形符号所代表的抽象内涵，由V联想到Victory，再联想到胜利、成功、幸福等。可见，“人是突出的应用符号的动物。人以外的动物诚然能对作为别的事物的符号的某些事物作出反应，但是这样的符号却并没有达到人类的言语、写作、艺术、检验方法，医学诊断和信号工具所具有的那种复杂性与精致性”^[35]。因此，正如德国哲学家卡西尔所说的那样，人是进行符号活动的动物，是能够使用并且是唯一能够使用符号的动物，人类的人际沟通活动本质上就是符号活动。

从人际沟通目的的实现程度来看，人际沟通效果的好坏取决于人际沟通主体的沟通能力，“沟通能力”这一术语是美国语言学家、宾夕法尼亚大学教育研究生院院长戴尔·海姆斯(Dell Hymes)在其《论沟通能力》(On Communicative Competence)中首次提出的。既然人类的人际沟通活动本质上就是符号活动，那么，人类的人际沟通能力在本质上自然也就是人际沟通主体使用符号的能力。因此，人际沟通效果的好坏实际上则是取决于人际沟通主体使用符号的能力的高低。从整个人际沟通过程来看，使用符号的能力具体说来主要包括对符号的选择能力、对符号的组合能力、对符号的发送能力、对符号的表演能力以及对符号的理解能力。在此，我们仅以对符号的选择能力为例，对使用符号的能力对于人际沟通效果的作用作一简要的说明。众所周知，人际沟通所能够使用的符号系统是极其庞大的，它包含有各种各样的符号，即使是在言语沟通符号这个子系统中，作为其构成要素的单元符号也是难以计数的，任何一次人际沟通活动都不可能将整个符号系统中的各个单元符号都加以使用，这里必然涉及对符号的正确选择问题。一个人对符号选择能力的强弱常常体现在他对符号选择的恰当与否上。在日常的人际沟通活动中，因符号选择得不甚恰当而影响人际沟通效果的情况是很常见的。例如，丈夫下班，看见妻子正忙着洗一大盆衣服，累得满头大汗。于是他好意地说道:“我来帮你晒。”可没想到，这句话却换来了妻子的一顿抢白:“你帮我，我帮谁?难道这些就规定好了，是我的事?”这里，丈夫本是好意，但是却由于对符号的选择不当，不仅欲传达的好意没有被沟通对象所接受，反而造成了误解，导致人际沟通活动的失败。试想，这位做丈夫的如果这样来选择符号，说:“你洗了这么一大盆衣服，可把你累坏了，你歇着，衣服我来晒。”其结果必定会是另一种情形。可见，符号选用得恰当与否对于人际沟通效果的好坏乃至人际沟通活动的成败具有决定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