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丝附蓬麻①，引蔓故不长。

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

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

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②。

君行虽不远，守边赴河阳。

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③？

父母养我时，日夜令我藏。

生女有所归，鸡狗亦得将④。

君今往死地，沉痛迫⑤中肠。

誓欲随君去，形势反苍黄⑥。

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⑦！

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

自嗟贫家女，久致罗襦裳⑧。

罗襦不复施⑨，对君洗红妆。

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

人事多错迕⑩，与君永相望！

【注释】

①兔丝：也叫菟丝子，一种蔓生的草，依附在其他植物的枝干上生长。蓬和麻的枝干都很短，因此菟丝子附在上面，其蔓自然长不长。此句形容女子嫁给征夫，肯定难以长久相处。

②无乃：岂不是。

③姑嫜：公婆。

④归：古代女子出嫁称为“归”。将：带着，跟随。这两句与俗语中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同义。

⑤迫：痛苦、压抑。

⑥苍黄：同“仓皇”，指非常不方便，很麻烦。

⑦事戎行：当兵征战。

⑧久致：很长时间才做成。

⑨不复施：再也不穿。

⑩错迕：差错，不顺利。

永相望：一直渴望相聚，表示对丈夫忠贞不贰。

【译文】

菟丝子缠绕在低矮的蓬和麻上，它的蔓儿当然就长不长。把女儿嫁给就要从军的人，倒不如将她丢在大路旁。我和你成婚后，竟然连床席都未曾睡暖和；昨晚上我们草草成亲，而今早你便要匆匆离开，这婚期是不是太短了啊！你上前线作战，虽然离家不远，可毕竟是边防前线；我们尚未举行正式的祭祖大礼，你叫我如何去拜见公婆？我未嫁给你时，不论黑夜还是白天，父母从不让我在外露面；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你要上战场拼杀，我痛苦得肝肠寸断！我多想跟你一起去呀，只怕到时形势紧急，无法照应。你不用为新婚离别而难过，一定要在战场上为国效力；女人跟随军队，可能会影响士气。唉！我本生于贫寒之家，经过千辛万苦才做了一身丝绸嫁衣；但从现在起，我就把它脱掉，并洗掉脸上的脂粉，全心全意等你归来！你看，天上的鸟儿都自由自在地飞翔，无论大鸟还是小鸟，都是成双成对；但人世间却有如此多的不如意，但愿你我两地同心，永不相忘！

【评点】

这是一首叙事诗，是杜甫759年的作品。这首诗是杜甫“三别”之一，完美地将思想性与艺术性结合在了一起。整首诗以独白形式，记叙了新婚夫妇即将离别，丈夫上战场，妇人虽心有不舍却还宽慰丈夫，从而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深明事理的少妇形象。全诗共用了七个“君”字，都是新娘对新郎所说的心里话，读来十分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