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南巡:三藩之乱
康熙九年(1670年),刑部尚书明珠奏报,治理淮扬水患已初见成效,运河漕运业已通畅。康熙十分高兴,想亲自下江南巡视。苏麻喇姑听说此事,也很想随皇上去一趟江南,但太皇太后坚决不同意康熙去江南,事情只得搁置下来。
不久,明珠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去江南考察盐政、粮政,康熙再次奏请太皇太后,想要亲巡江南。苏麻喇姑也请求随行。太皇太后知道苏麻喇姑为何急于下江南,这次便特准了。
明珠是第二次下江南了,与上一次不同,这次是皇上微服私访,所有人都便装简行。明珠感到重责在肩,处处小心翼翼。出发时,康熙下令不设前导车驾,护卫甲盾、仪仗旗幡一律取消。随行官员仅十余人,扈从不足百人。
三艘官船和数艘商船从运河北端的石坝码头出发,开始了康熙下江南的新奇旅程。
苏麻喇姑与康熙同船,在这条古老的运河上,她第一次以游客的心情欣赏两岸的风景。不论是静谧村庄环抱着的繁华都市,还是吟唱着古老传说的历史遗迹;无论是碧波万顷的田野,还是层层叠翠的山峦,都充满了诗情画意,让她觉得新奇而刺激。她激动地对康熙说道:“万岁爷,太皇太后娘娘经常会草书四个字:锦绣河山,今儿奴婢算是有切实体会了。”
一路上的种种见闻,也让康熙兴致勃勃,他命职方郎中阿兰泰和员外郎田雯将这些见闻一一记录下来,又让伴驾的帝师熊赐履讲解运河和漕运的历史。
南巡的船队抵达扬州时已是傍晚,康熙令人泊船于靠近广陵的江面上,也许是因为“扬州十日”的缘故,他内心隐隐觉得不安。直到第二天一轮红日从江面跃出,他才吩咐众人登岸。他巡览江岸景色,一眼望见几座高塔,突然来了游览的兴致,便让明珠带一班人便装进城去办理差事,自己则带上熊赐履、阿兰泰、苏麻喇姑等人寻塔而去。
康熙一行人爬上一座矮山,见山间有一条小道,两边古柏参天,樟木成行,紫竹婆娑,风景十分怡人,便顺着这条小道走去。行至佛塔不远处,迎面见一僧人跪在小道中间献上一盆草木。康熙问道:“所献何物?在何处奉事?”僧人答道:“此一桶万年青也。小僧法名际普,就在此地不远处。”康熙一听“一统万年青”几个字,打心眼里高兴。苏麻喇姑也听出了话中的寓意,觉得这个僧人的修为一定很高。这时,康熙说道:“走,去寺里看看吧。”
再往前走,只见塔旁仅有一座小小的破庙,门楣牌坊上写着“大明寺”。康熙帝不喜欢这个破旧的大明寺,便说:“这不是个小茅庵吗?”
苏麻喇姑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康熙想了想,令人取笔墨来,没想到那个僧人马上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十分精致的红木牌坊奉上。康熙御笔一挥,写上“栖灵寺”。
就在康熙转身离去的时候,僧人再次跪拜在地,大声道:“贫僧恭送圣上!”
康熙不再回头,对苏麻喇姑说:“此山还真有仙在。”
隔天,苏麻喇姑向康熙请求去常熟,康熙二话没说,给她派了几个扈从陪护。
虞城,苏麻喇姑站立船头,眺望这江南水乡,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远处的古镇雾气缭绕,绿色的河水缓缓流动,水靠着雾,雾贴着湖,茫茫一片。湖水清新而淡雅,湖中岛屿错落,天女散花般点缀在山水之间,虞山上草木葱茏,山寺香烟缭绕,山下湖光一片,祥和宁静。苏麻喇姑因急于找到喻志友的医馆,对美景也无心欣赏了。她逢人便问喻氏医馆在哪里,但这一带开医馆的喻氏太有名了,几乎所有医馆都是喻氏开的,而喻氏在三四年前已归隐寺庙,接管医馆的要么是他的亲朋,要么是他的弟子。苏麻喇姑一时犯了难,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喻志友确实打理过两家医馆和一个学社,但他现在已经不在医馆,而成了几个学社的首脑人物,主要忙学社的事情了。
苏麻喇姑知道,眼下东南文人的学社如雨后春笋,搞得轰轰烈烈。这些学社的成员都是激进分子,对清朝口诛笔伐,又打着复明的旗号壮大声威。他们是视名利如粪土的高士,鄙夷为清朝做事的官员,这倒是与喻志友的秉性全然相符。苏麻喇姑既失望又伤心,跳着脚把喻志友大骂了一通,直到没力气了仍在说:“若你真有胆气,就拿起刀剑,把满人蒙人统统赶出去;若你真有骨气,就别苟活在大清的天下,去跳江死了算了,长江、钱塘江都没加盖子……”
苏麻喇姑临上船的时候,匆匆跑过来一个小孩,问道:“是京城来的格格吗,师傅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苏麻喇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份让她代呈朝廷的折子,另附有一首短诗:
今生有缘天为堑,
醉眼看月梦几回。
岁月苦短思迟暮,
来世不知还遇谁。
苏麻喇姑知道,喻志友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看着她,不肯相见,既为天堑,也只能寄希望于来生了。当晚回到扬州驿馆,康熙见她那沮丧的样子,说道:“大姑,此次江南之行来得真不是时候,明早去镇江,后天便回京。”
苏麻喇姑一脸惊愕地看着康熙,疑惑地说:“万岁爷不是要去江宁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那些差事让明珠他们去办就行了。下次再去江宁吧,会有机会的。你看这一大堆折子,没有一个折子是让人高兴的,不是告盐、粮道御史贪赃枉法,就是告满蒙王公占地不耕,而耕者却无其田。”康熙随手拿起几份折子递给苏麻喇姑,她随便瞟了几眼,只见上面写着:
“目前霜雪载途,惧填沟壑,将往奔他境,而逃人令严,谁容栖止?仍僦集本土,而人稠地窄,难以赁居。又有谓丁地相依,地去而丁不除,赋免而徭尚在,糊口无资,必亏课额。”
“东南各州县旗民失业者不下数十万人,田荒粮竭,无以资生,岂无铤而走险者?……”
“朝廷养贼自壮,割据一方,裂土封王。……靖南王纵令属下夺农商之业,以税敛暴于闽,纵使其部下苛派夫役,勒索银米。”
苏麻喇姑说:“万岁爷是急于回朝处理这些奏章,还是……”
“本来是想借办差之名看看江南的锦绣河山,也让大姑一了心愿。既然事与愿违,再待在江南也是无趣。”康熙没等苏麻喇姑说完,便把话接了过来。
回京后,康熙看到了更多的弹劾奏章。三藩拥兵自重,把持地方财政大权,鱼肉百姓,成为一方之患,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清朝的绿营额兵为六十万左右,以标、协、营、汛的组织系统分散驻扎于全国大大小小的城镇、关隘、水陆交通要冲,绿营人数多于八旗兵数倍,又几乎全是汉人,若一方王公叛逆,朝廷就很容易对他们失去控制。吴三桂拥有绿营兵六万之众,加上他的亲兵,实力不可小觑。有人甚至直接告发吴三桂等人叛乱,康熙决意起兵平叛,但朝议时却遭到了多数大臣的反对,包括帝师熊赐履。
康熙去慈宁宫征询太皇太后的意见,太皇太后从苏麻喇姑口中听到不少江南、西南的情况,又看过魏裔介等人的奏报,早有撤藩之意。现在康熙来询,她立马表示坚决支持。
康熙十年(1671年)十一月,康熙改任明珠为兵部尚书,封孙延龄为抚蛮将军,要他首先就近剿吴。康熙十二年(1673年),三藩之乱爆发,吴三桂起兵反清,并引诱孙延龄起兵响应。孙延龄也早蓄反志,他把康熙派去的册封官员杀掉,自封“安远王”,要与吴三桂相呼应。
孔四贞闻讯,向太皇太后和康熙请旨,带兵征讨,孙延龄无力与之对抗,只得投降。吴三桂对孙延龄的无能及孔四贞的强硬极为恼怒,掉头攻打广西省城桂林。
孙延龄一向自视甚高,其实是外强中干,根本没有他吹嘘的才略武功与胆量,更无法与定南王孔有德相比,因此一战就被吴三桂的人杀掉了。孔四贞的独生子也惨遭杀害,而被孙延龄看成是“无知女流”的孔四贞,却成功保住了桂林城,乱了吴三桂的后阵。后来,吴三桂把孔四贞接到云南,以笼络原定南王部属,实际形同软禁。
同年,吴三桂从云贵分兵两路,一路进犯四川,一路进犯湖南,而以湖南为主要战场。他还亲自到湖南,在常德一带督战。吴军攻势猛烈,连续攻陷常德、澧州、衡州、岳州、长沙等重镇,震惊全国。陕西提督王辅臣叛变,清军全线失利。
满人建国之后,满洲旗兵骄奢淫逸成性,打了胜仗就气焰嚣张,一旦遭遇强敌就裹足不前。清旗兵退守荆州及武昌、彝陵、襄阳、郧阳等地,形势于吴三桂非常有利,但他却迟迟不敢北上。吴三桂毕竟才智短浅,做贼心虚,他一是惧怕孤军深入,陷入困境,二是因为他的儿孙还在燕京做人质,他的儿子吴应熊是皇家驸马。他妄图在不能取而代之的情况下与清朝划江为界,南北分治。他委托西藏的达赖喇嘛代他向康熙说情,但遭到康熙的严词拒绝。
康熙十三年(1674年)年初,康熙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准备御驾亲征。他说:“前方战事一无进展,皆因各路将军庸懦,八旗子弟懒惰,不肯用力之故,朕决意亲征。”
太皇太后劝说道:“皇帝未必要亲征,然而当今形势,非‘以汉治汉’不可,汉将及绿营兵不可不重用。”太皇太后的一句话,挽救了大清帝国,否则,满洲旗兵有多少可用?
明珠和王熙建议道:“请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和孙子吴世霖处死,以寒老贼之胆,以绝群奸之望,以激励三军之心。”康熙同意了,遂下令赐死吴三桂的儿孙。
同时,康熙任命贝勒尚善为安远靖寇大将军,进攻岳州;任命安亲王岳乐为定远平寇大将军,进攻江西;任命简亲王喇布为扬威大将军,统帅诸将镇守江南;令贝勒洞鄂为定西大将军,与抚远大将军图海从陕西攻四川;遣天津总兵赵良栋为先锋,令贝子傅赖塔为宁海将军,从浙江入福建,由此,平定三藩进入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