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探视完大玉儿，正准备返回猎场，突然有探马来报，几天前，蓟辽督师袁崇焕怒斩毛文龙。

皇太极闻讯，仰天长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啊，天意！”他不去猎场了，传令立即召回在猎场的几个固山额真以及大小贝勒、大臣，开一个军事扩大会议。

会上议定兵分东西两路，东路从东向西佯攻，过锦州，至宁远城止步；西路横越蒙古察哈尔部的地盘，由喜峰口攻取遵化后，再兵临北京城下。

天聪三年（1629年）十月初，皇太极于大衙门前点将，令两路大军同时出发。这时，有探马来报：“明军来了两个将官，要投靠我大金，自报家门为参将孔有德、耿仲明。”

皇太极想：大战在即，说不定是袁崇焕使诈。范文程见皇太极犹豫不决，说道：“大汗，此二人未带一兵一卒，何必惧他。如是伪降，一杀了之。”皇太极点点头，下令召见二人。

孔有德、耿仲明进了大堂，立马扑通下跪，还未发一言便号啕大哭起来。皇太极惊异地问道：“所为何事？”

孔有德抽泣着说：“在下原是毛文龙手下的一名参将，因朝廷欠发粮饷而带头抗议，受到督师袁崇焕的重罚。袁崇焕不仅没有解决东江镇将士的粮饷问题，反而斩杀了持有尚方宝剑的太子太傅、左都督、东江镇毛总兵。尚方宝剑尚不能保住毛总兵性命，何况我等虾兵蟹将？如不屈从袁崇焕，性命难保。”

“那，何以体现你们的诚意？”皇太极盯着孔有德问道。

“在下愿随大汗出征攻打袁崇焕。再不……把在下的大女儿留下来做人质。”

多尔衮靠近皇太极耳边说：“大汗，臣弟认为，我八旗大军远征，即使很顺利，恐怕也得二三月才能返回，盛京空虚，绝对不能让袁崇焕闻知。现在，无论汉人真降还是假降，都不宜收留。”

皇太极想了想，对孔、耿二人说：“孩子留下，你们先回去。”

“回去？难道大汗……”耿仲明疑惑不解。

“不，”多尔衮打断他的话说，“大汗是相信你们的，但你们现在回去能起更大的作用。你们回去后可先上书向袁崇焕认错，并取得你们上级的信任，同时向我大金报告明军的一举一动。”

皇太极把他们几人留下来密议，又命人将孔有德的女儿送到自己府中。

自从大玉儿的女儿出生后，苏茉儿就没有时间出门了，最多在院子里转转。前几天听说大汗收留了一个汉人小女孩，她对大玉儿说：“格格，把她要过来吧。”

“多大了？”大玉儿问。

“听大嬷嬷说，大概八九岁。”

大玉儿说：“这么小，汉人官家的孩子大多娇生惯养，不像你那么能干，说不定还要照顾她呢。”

“不用她干活，但给格格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肯定行。”

“丫头，你是不是想辞工呀？”

“奴婢还不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格格。”苏茉儿嘴一噘，委屈地说。

“看看，丫头还当真了。”大玉儿笑着，轻叹了口气，接着说，“这段时间在屋子里都闷坏了，外面的消息一点没透进来，两眼一抹黑，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格格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呢，还是先好好养身子吧。外面的消息奴婢去打听，格格想知道什么，奴婢保证能毫无遗漏地探到。”对大玉儿来说，苏茉儿本来就不是一般的侍女，更多的时候是充当她的耳目，有时还要充当幕僚。

大玉儿给大嬷嬷格尼格思氏捎去话，要收留汉人的女儿。格尼格思氏满口答应，并说本该再给大玉儿配两个丫环的，只因现在的房子太小没地方安置，等新宫修成后另作打算。

孔有德的女儿很快被送到大玉儿这里，她虽然只有八九岁，但显得很懂事，模样也不错，红扑扑的脸上长着一对小酒窝，挺招人喜欢，笑起来更甜。

苏茉儿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

“我叫孔应惜，刚过了八岁。”小姑娘怯生生地回道。

大玉儿心想，大汗一向看重汉臣，对主动来投的汉人从不怠慢，那么对他们的女儿也不能当苦力丫环来使唤，可以让她给自己做个伴儿，把苏茉儿解放出来。因此，她只问了小姑娘一些基本情况，并不吩咐她做事。

苏茉儿得空出了院子，想方设法地打听大玉儿想要知道的事情，然后回来一一汇报。

大玉儿得知皇太极已兵分两路攻打大明，心里很担心，自己做了各种分析和判断，觉得此举过于冒险。

“丫头，你来猜想一下大汗此次出兵有几分胜算？”大玉儿思考良久，问道。

“奴婢不敢妄断。只知大汗西路人马六万余人，把科尔沁的人马也带上了；东路仅有一万人，而京城只剩下不足三千人。大汗应该是避开袁崇焕，绕道奔北京城而去的吧。”苏茉儿像模像样地分析道。

“那么，丫头能否说说，大汗置自己的后方于不顾，以疲惫之师远征北京城，这正是兵书上所说的大忌——劳师而伐远，意义何在？”大玉儿想不通这个问题。尽管关内很大一部分明军要对付前不久各地发生的暴动，但明朝廷还是有足够的兵马保卫京城。别说攻不下京城，就算攻下来也守不住。而且，随时有可能遭到察哈尔部的背后袭击，哪怕只是掠点财物回来，也相当不易。

“大汗入关心切，攻占北京，好像不太能；征缴一些财物，也不像。难道还是为了袁崇焕？”苏茉儿内心也是疑惑重重。

“如果是要灭袁崇焕，这样做岂不是南辕北辙？眼下袁崇焕稳守山海关外各重镇，还有莱、登和东江水师可调，估计不下十万人马。我们东路仅有一万人马，若袁崇焕挥师东进，恐怕金国地盘都要为明军所夺，还何谈灭掉袁崇焕？”大玉儿这样一分析，不由得心惊肉跳。

“大汗对袁崇焕的性格了如指掌，按照袁崇焕以前的战法，都是以固守为主，从不主动出击，他是照搬兵法的书生，这次未必敢一反常规。大汗显然是料定他不会东进，才有此超乎寻常的用兵之策。格格认为奴婢说得对不对？”苏茉儿也知道大汗的冒险成分很大，但她又不敢直说。

“说得有理，大汗肯定会有稳住袁崇焕的法子。”大玉儿这样说完全是自己宽慰自己。

两个“女诸葛”整天关注着前方的战事，从不轻易放过一点信息。一晃一个月时间又过去了。眼看就要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这两年辽东的气候反常，夏天出奇地热，冬天又酷冷，这是异象，预示还有灾年。

这天，苏茉儿对大玉儿说：“天气突然冷了，恐怕要烧炕了，这两天都不敢出门去。”

“这些杂务不用你做，还是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吧。”大玉儿说。

既然主子这样吩咐，苏茉儿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情报”。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总能弄到大玉儿想要的信息。

十月底，皇太极亲领西路大军六万人（号称十万）顺利穿过察哈尔林丹汗的地盘，由于年初多尔衮率旗攻伐蒙古，与几个部族达成了和平协议，此次西进没有受到骚扰。

济尔哈朗领镶黄旗、岳托领镶红旗为先锋，首先攻下龙井关，然后直陷大安口；皇太极的正黄旗与阿敏、阿巴泰、阿济格、豪格、多尔衮的几旗为主力，克汉儿庄、潘家峪，于十一月二日过了喜峰口，兵临遵化城下。

东路是由杜度、萨哈廉率旗，宁完我随同出征。东路军号称三万，于十月中旬在大小凌河、松山、杏山及右屯至锦州一带猛冲猛打。袁崇焕见金兵来势汹汹，果然还是老一套战法。他立刻下令收缩战线，将守军退至附近城内，让总兵朱梅、副总兵徐敷奏重兵把守山海关。

金兵逼至宁远附近，不再进攻，直接派人入城劝降，被袁崇焕大骂而返。这并不打紧，事先皇太极已经给杜度、萨哈廉和宁完我几人密授机要，不管袁崇焕降与不降，都继续送招降信去。

袁崇焕以为金兵劝降不成，必会强行攻城，于是一边派出探子探查金兵实情，一边令东江守军悄悄靠近敌后，寻机出击。东江守军多数不满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可能也因为孔有德、耿仲明起了作用，他们起先按兵不动，后来被催急了，便派出三千兵马敷衍一下了事。

此时，假设袁崇焕大胆一点，集中优势兵力反击金兵，所有的迷阵都会迎刃而解。然而，历史不容“假设”，袁崇焕没等探子来报，却在十月二十九日收到京城的加急战报（是否官方战报不得而知），金兵已破大安口（距北京约三百公里），再有三四天便可逼近北京城。袁崇焕急了，火速调保定总兵曹鸣雷等前往蓟州迎敌，自己亲率大军回援北京。他以得力大将祖大寿（总兵）为先锋，驻蓟州居中调度策应。

袁崇焕的老部下、平辽总兵赵率教率四千兵马驰救遵化，与贝勒阿济格和蒙古骑兵相遇，双方在遵化城外大战一场，赵率教被阿济格斩杀。

遵化失陷，明朝廷人心惶恐，京城流言四起（有不少金人间谍专门散布谣言）。

形势危急。袁崇焕见第一道防线已被突破，只得亲自率兵驰入蓟州，仍想凭坚城拦住皇太极。但皇太极用兵诡异，打不破城墙就避开，从东北方向通过顺义绕向通州，离北京城仅四十里地。

十一月十七日，当袁崇焕赶到天津河西务时，心里开始犯嘀咕：自己的首要职责是督师蓟辽，如今没有皇帝圣旨，率重兵入京，那可不是小罪；但作为兵部尚书（只是加兵部尚书衔），眼睁睁看着京城失守而不顾，岂不是有负皇恩，不忠不义？他没有时间纠结下去，快马加鞭，于十九日抵达北京外城广渠门外。袁崇焕几乎与皇太极同时抵达京城。

京城的督师是熹宗的老师孙承宗，半个多月前才从老家赶来帮助崇祯帝守京城。他一到任，就开始了总动员，只要能派上用场的，哪怕是太监也都参战。这天他陪崇祯帝巡查城防时，发现袁崇焕的大军已到达广渠门，他和崇祯帝不仅不高兴，反而心生疑窦。

大同总兵满桂和宣府总兵侯世禄奉命率部勤王，与驻京部队联合抗敌，于十一月二十日遇上金兵，双方在城郊交战。北京城保卫战由此拉开帷幕，这就是史上的“己巳之变”。

战斗在德胜门、广渠门、左安门和安定门四门激烈地进行着。金兵在作战的时候，用袁崇焕部下用过的箭矢射伤了满桂。

袁崇焕率部与金兵在广渠门血战八个多小时，转战十余里，终于克敌获胜。其他各门的战斗也十分惨烈，最后明军险胜，金兵损失惨重。

皇太极被迫下令后撤，但他仍不甘心。对于阿巴泰所部在广渠门进行的战斗，他感到非常不满，将阿巴泰狠狠地骂了一顿。阿巴泰辩解说：“从来没见过明军这么厉害，他们都是袁崇焕的手下。”

皇太极的反间计没有成功，郁闷不已，但听阿巴泰说袁崇焕的精锐人马都来了，又觉得还有机会。这时，范文程向皇太极献上一计。他们将俘虏的明朝提督大坝马房太监杨春、王成德关进一个简陋的帐篷。夜里，高鸿中、鲍承先按照皇太极的密旨，坐在两个太监隔壁的营帐里，故作耳语，私密谈话。他们在谈话中明示袁崇焕已与金国有了密约，攻取北京已是指日可待。

他们的密谈正好被太监杨春、王成德听到。当夜，杨春、王成德乘金兵看守不太严，寻得机会逃跑。他们两个时辰跑了四十多里，终于回到京城，把这个机密报告给了崇祯帝。崇祯帝原本就对袁崇焕杀毛文龙有所猜忌，满桂又状告袁崇焕的部下射伤了他，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崇祯帝顿时警觉起来。现在老百姓中又有谣传，说后金兵是袁崇焕的辽军引来的。如今后金大军还在城外，不把事情搞清楚是非常危险的。

于是，崇祯帝在紫禁城平台召见袁崇焕、祖大寿、满桂、黑云龙、申用懋等人，他表扬了祖大寿和满桂，并封满桂为武经略，唯独对袁崇焕之功只字未提。

时值隆冬，大地冰封。袁崇焕的士兵在忍饥挨饿，他恳请皇帝能否让他远道而来的兵卒进入北京外城休整，崇祯皇帝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怀疑袁崇焕居心叵测，原本没有确凿证据，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他有通敌嫌疑。崇祯帝提出三个疑问让袁崇焕解答，结果袁崇焕支支吾吾，解释不清。崇祯帝当即下令将袁崇焕逮捕。

皇太极乘机挥师向北，攻占了永平、遵化、滦州、迁安四城，明将武经略满桂在追击金兵中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