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巅峰还没到来——专访许晴
文／阿 顺
多少年后，世人谈起话剧《如梦之梦》，有一个人的身影定会跃动于眼前：她款款走来，眼神里流转着时而忧郁时而快乐的情绪，那情绪感染着你，告诉你一段酸甜人生。她是许晴，这是她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首演舞台剧。
《如梦之梦》在4月的北京掀起了观剧热潮，接着是亚太巡演，女主角许晴自然是焦点。这部戏长达8小时，许晴不仅要换多套服装，还要在与观众近在咫尺的舞台上“宽衣解带”——那是戏中的高潮之一，许晴饰演的顾香兰褪去高贵的伯爵夫人身份，回归现实。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戏里人物的命运，她优雅地转身，脸上满是泪。
许晴说，刚开始并不想演这样一出话剧，而演了之后，又感激命运让彼此相遇。她对我强调：“人生兜兜转转，悲欢离合，大起大落，如梦一样。”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感慨。多年以来，她是神秘超然的艺人，很少接受采访，也很少出席商业活动和颁奖典礼，但每次出现都是焦点。关于她的流言很多，被问到时，她也不过嫣然一笑：“无所谓，不关心，明明一个人在家宅着，偏偏被人说跟谁在一起干什么，越说越乱，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她只关心她塑造的角色，《建国大业》里的宋庆龄、《大清风云》里的孝庄、《东边日出西边雨》里的肖楠、《来来往往》里的林珠、《笑傲江湖》里的任盈盈、《环形使者》里布鲁斯·威利斯的妻子……每个角色，都让她心旷神怡。当然，她有最喜欢的角色，但体验不同的人生起落，于她更像是一种生命的恩赐。她笑着说：“看，我一下子成了古人，多好。”
她喜欢宅在家里，觉得“养心”最重要。“我故意不看身份证，就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她这样自嘲，说完笑起来，如梦一样降落的酒窝不偏不倚地砸到你的心坎儿上。
《如梦之梦》：这个礼物让我心动
《读者·原创版》：你上次演话剧还是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时演《骆驼祥子》，2年了，是什么理由让你有了坚决接下这个戏（《如梦之梦》）的冲动？
许晴：是他们（团队的人）“强迫”我的（笑）。其实开始时我推掉了，有些排斥但他们又找过来。我被他们的真诚和对戏剧的热爱打动了。今天我非常感谢他们。进入到《如梦之梦》，我得到的不只是“如梦”本身，还有我一生都会去爱戏剧、爱舞台的一个理由。
《读者·原创版》：你觉得顾香兰什么地方最吸引你？
许晴：她很真实，敢爱敢恨，活在当下，而且很勇敢。她嫁给伯爵，在不会说一句法语的情况下，就去了谁也不认识她的法国。过去以妓女为主角的艺术作品往往着力展示她们为爱不顾一切的一面，但这个人物不是，她有无限的可能性。到了某个阶段你会想演一个够复杂、哪怕不完美的角色，然后为此一切归零，全力以赴。
《读者·原创版》：一个妓院“头牌”，演这种角色难吗？
许晴：我看了很多巴黎的故事，也会从一些电影上找灵感，比如伯爵遇难身亡噩耗传来，顾香兰是怎样的状态？我就找来玛丽昂•歌迪亚的电影《玫瑰人生》，她演的正是那个时代的法国女歌手，可以看到那时候穷艺术家在怎样讨生活，而且她的爱人也遭遇了飞来横祸。重要的是在现场体验和搭档的人物关系，而演戏演的就是人物关系。
《读者·原创版》：看完一场戏，能感知人生，那演完一场戏，是不是能彻悟？
许晴：没那么严重。我反而觉得看一场戏比演一场戏的感慨更大，还是那些细节更触动我，哪怕是在舞台上碰了另一个演员的胳膊，你都会觉得心动，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读者·原创版》：你总在寻找更好的表达和表演方式，我想知道你的忐忑在哪里？
许晴：舞台和观众太近了。四面都是舞台，我要经常绕场，还要快速抢装和明场换衣服（带着戏在观众面前换）。我觉得快速抢装很可怕，因为需要在半分钟内完成，甚至很多要在台上完成。伯爵死后，有一场戏我要脱衣服脱到只剩衬裙，再上场时我就是清洁工了。我不知道清洁工和女佣的衣服自己会不会穿错，因为它们全在一个衣架上。旗袍也都放在一起，这一场的旗袍是什么颜色，下一场的旗袍要怎么换，什么时候戴欧洲人的帽子，都得我一个人完成。我很怕开灯后站错方向。我们彩排时开玩笑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舞台灯一亮，我在东边，而对手在西边。所以我每天都要在排练场默记一下方向。
《读者·原创版》：20多年没演过话剧，现在一下子就演8个小时，会不会觉得透支？
许晴：时长对我来说只是体力上的透支，但是作为一个角色，没什么区别，也没那么难，相反，我越来越觉得这个角色有无限的可能。对我来说，这个角色是个特别的礼物。
《读者·原创版》：李宇春第一次演话剧，你怎么看跟你同台的她？
许晴：李宇春很认真，是一个特别可爱的人。我觉得艺人最重要的还是人格魅力。之前没接触过李宇春，因为我不是她的歌迷，但天天跟她排练，天天跟她在一起后，你就知道这么多人热爱她的理由——这一定是她本身的原因。李宇春的特质在于她很干净，做一件事情没有杂质，这点特别可贵。我相信她也一定能走得很远。不是说某一件事让你这么认为，而是一些细节，太多细节堆积起来就是这个人。你能接受我演的顾香兰，也是看到诸多细节才对这个角色产生认同，你才会觉得舒服。李宇春是这样，胡歌也是这样，都特别可爱，这两个演员真的就是能征服人，有人格魅力。
娱乐圈：远离那些喧嚣和浮华
《读者·原创版》：你怎么看待现在娱乐圈的各种炒作？
许晴：我觉得与我无关，但炒作肯定有其存在的理由，有些人可能需要这些。我无权评判，因为我不属于这个群体，没有站在里面。
《读者·原创版》：娱乐圈很复杂，有时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觉得为什么会这样？
许晴：我觉得很无聊，其实有很多美妙的事情可以去做。每个人的爱好不同，可能有些人就爱好这个吧。
《读者·原创版》：在娱乐圈，大家都是各领风骚若干年，“如梦”的口碑这么好你好像迎来了事业上的第二春？
许晴：（笑）这种说法我不同意，我觉得我的巅峰还没到来。我的表演一直是收着的，当大家说看许晴演得怎样时，我就跑了。你没发现我演完一个角色就不见了？很多人说我应该趁机顶在这里，不然就错过了什么，我从来就没有这样做过。我永远认为明天比今天好，我也认为演艺的道路很长，而你的生活阅历、气度、气质，所有这些日积月累下来才会丰富你自己。20岁、30岁算什么，包括现在，我都觉得差远了我一直认为再过10年我会更好。
《读者·原创版》：到现在为止，你最热爱之前演的哪个角色？为什么？
许晴：《大清风云》里的孝庄。首先，孝庄是我特别爱的女人；其次，我觉得难得的是我那时候的心境——我完全把我的生命融入了她的生命，扎扎实实地在横店拍了4个月，这是我全心投入的一个角色。孝庄的台词不亚于顾香兰，要一气呵成，搭戏的姜文和张丰毅都是老戏骨，还真不能出错。你得要求自己，大段大段的台词必须滚瓜烂熟你不能卡壳，不然你就耽误别人。我不愿意因为自己影响别人。
生活：不关注坏消息会更幸福
《读者·原创版》：你平时玩微博和微信吗？
许晴：我只玩微博，我们工作室的微博“许晴随行笔记”都是我自己写的，这个我一直坚持。
《读者·原创版》：你有空会去参与公益活动吗？
许晴：公益性的活动我一直都在做，但我不想公布在媒体上，我每个月都会去做无愧于心。
《读者·原创版》：现在地沟油、毒奶粉如此泛滥，你关注吗？
许晴：这个我挺关注的，我觉得都是毒，挺吓人、挺恐怖的，但不关注坏消息时我会更幸福一些。
《读者·原创版》：你保养得特别好，怎么做到的？
许晴：养心。我觉得自己跟身边的人一样，特别快乐。就是刚才我说的，只要心自由了，我就特别自在、自得，也会自觉。
《读者·原创版》：你平时运动吗？
许晴：不运动，完全“龟”式的生活方式。其实“宅”在家里面，我也特别忙，感觉有很多事情，看看这看看那，时间就过去了。
《读者·原创版》：你是水瓶座的，你跟亲朋好友讨论星座吗？
许晴：谈论啊，我不大懂，但我特愿意听。我没多少饭局，工作的时候人多，就听大家说。我有个问题，你觉得顾香兰是什么星座？我觉得是天蝎座，报复心极强，爱得深，恨得切。你觉得我说得准确吗？你看她给伯爵倒茶时，多坏啊，又坏得那么可爱。
《读者·原创版》：你信星座吗？
许晴：信啊，我也信五行，什么我都信，只要说得有道理，但我不会迷，我只迷角色。
《读者·原创版》：公众眼中的许晴一直很超脱，现实中的许晴是怎样的？
许晴：很“宅”。你觉得外面的世界超脱吗？外面不超脱。“宅”着多好，干净、自由，你想干吗就干吗，社会新闻不看，幸福感极强，一杯咖啡都能让自己很高兴。
《读者·原创版》：《如梦之梦》中的顾香兰向往自由，又不爱自由，你怎么看待自由？
许晴：我认为别人给不了你自由，你自己真正掌控的才是自由，总说爱自由的不一定自由。你自己满就是满，你自己空就是空，你自己彷徨就是彷徨，别人给你的任何影响最终还是需要自己内心的释放来解决。
《读者·原创版》：你觉得你现在自由吗？
许晴：对。我有体会才会这么说。
爱情：以前的爱像用力抓沙子
《读者·原创版》：在你看来，顾香兰对爱情的态度是怎样的？
许晴：她很复杂，每个阶段都很有意思。比如，最后要从法国回中国的时候，她去看病重的伯爵，说：“我来给你上杯茶，我要回中国了。”因为第一次在天仙阁见面时，她就给伯爵上了一杯茶。其实这是很狠的，比歇斯底里更气人。
《读者·原创版》：是不是年轻的时候爱情在你心目中最重要？
许晴：现在仍然是最重要的，我的爱情观其实没有变。之前我会为爱放弃工作现在会为爱更好地工作。女人的一生就是爱情和工作的汇总，以前我可能要的太满有点像用力抓沙子，现在我更看重和谐与平衡。
《读者·原创版》：你曾经说过对男朋友就像对儿子一样，那男朋友会把你当什么啊？
许晴：大家都是恋爱过的人。爱情是什么？那就是未知和无限的可能。角色都是很自然地转换的，这才是爱情里面两个人的真实状态。
《读者·原创版》：如果现在还和圈内人或者演员恋爱，你会选择公开吗？
许晴：我不会和演员谈恋爱。我希望的情感是纯粹的，不带任何角色来的。圈内圈外我没有划分，情感不是你能设定的，但一定不会是演员。有人问我现在是不是处于“空窗期”？我说自己一直都在爱着。以前的我不同，或许他并不适合我，但只要我认定他就会去爱、去付出，现在觉得更重要的是两心相悦、灵魂的交流。
《读者·原创版》：你觉得顾香兰是否也是那种为灵魂去爱的女子？
许晴：文学作品中妓女为爱献身的故事很多，但顾香兰不是简单的风尘女子，她一定有爱，但也是变色龙，比如张三来了，爱她很真，她本能地应对真爱；别人调戏她她也以调戏回应；别人想来征服她，她抗拒。她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有人说她不爱伯爵，我认为她是爱的，但她只有一部分去爱。伯爵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要了，不然顾香兰也不会在法语都不会的情况下去国离乡。她本来在中国已经如鱼得水了，但她知道自己最终的出路无非就是赎身或做老板，她想要自由。和伯爵去法国后，她发现自己也不自由，比如伯爵让她必须穿旗袍，还不断刺激她，所以那时她一定不会再爱了，最后生恨。
《读者·原创版》：这是你不能理解的爱情观？
许晴：别人付出给她的，她都加倍还给别人。我对爱肯定不会这样解读。顾香兰的笑都不是那种甜美的。谭卓（青年版顾香兰）可能会有那种甜美的笑，因为那个时候她在和王先生谈恋爱，但我演的顾香兰很少有那种笑。她会跟伯爵说：“亨利，你对我这样，我比你更狠。”她有她心机很重、很狠的一面。
未来：顺其自然才最美
《读者·原创版》：你会进军好莱坞吗？
许晴：看缘分吧。如果有合适的戏找到我，我也喜欢，就会用心去做，比如《环形使者》。我觉得好莱坞的制作团队还是专业很多，合作也很快乐，演员有存在感，有尊严，可以享受应该享受的过程，我很感恩，也觉得幸运。
《读者·原创版》：你说一直想演内心复杂的角色。
许晴：对，顾香兰就是，其实看剧本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但随着一天一天对人物的触碰，每一天跟各种细节纠缠，觉得这个角色有各种可能性的时候，我才真正有了兴致，觉得我活在了舞台上，活在了顾香兰的生命里。
《读者·原创版》：你对自己在演艺事业上的定位是什么？
许晴：我没有非要去做什么的想法，就是想扎扎实实地塑造每个角色，我接受了就会去爱角色，用心去呈现。到了80岁，把这些角色都一个个列出来，我觉得这才是最美妙的。
《读者·原创版》：你对未来最大的期待是什么？
许晴：一是不断遇到让我兴奋的角色，二是好好爱我值得爱的人和团队，与我爱的人和团队在一起过“群居”生活，一起玩，一起开心。
链接：
《如梦之梦》是著名导演赖声川从事话剧20多年来最大胆的一次突破，讲述了一位病人在医学无法诊断他绝症的时候，开始做的生命追寻。主题环绕着生命的追寻、死亡，以及人生带来的重复生命模式。整出戏像一次漫长的旅行，从主角的生命末端开始，从亚洲到欧洲，从生到死，从痛苦到解脱的可能性。该剧首创环绕式的剧场，观众坐在舞台的中央区。舞台包含8个方位，3个楼层，穿越时间（民国初年、现代）与空间（台北、巴黎、上海、北京、诺曼底）。阵容豪华，有30多位演员、300多套服装，主要角色由许晴、史可、李宇春、胡歌等知名演员担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