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人、美国人、法国人例外
Europeans,Americans,and the Exception of France
吉亚尼·里奥塔(Gianni Riotta)
意大利《晚邮报》专栏作家,其英文新著The Lights of Alborada由Harper Collins出版公司于2006年5月出版。
谁是欧洲人,谁是美国人?因伊拉克战争、贸易、基因改造食品,甚至于品味而引起的跨大西洋争议之后,这个问题已经成为热门话题。响应最后的启蒙哲学家哈贝马斯所发起的呼吁,一群欧洲知识分子与美国学者理查德·罗蒂(受邀撰稿),上周在不同的报纸上讨论了所有这些议题。吉亚尼·瓦蒂莫发表在《邮报》上的文章,采取的是一种保守的立场(希望他不至于负面解读这个词,我所谓的保守,指的是这个词的古典意义):美国人与欧洲人今天不同,未来仍将不同。美国作家罗伯特·卡根(Robert Kagan)提出“左派”观点,按照他的说法,美国人是战士,是战神玛尔斯(Mars)的后裔,欧洲人是和平主义者,是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Venus)的后裔(走笔至此,不禁想到战士丘吉尔与和平主义者马丁·路德·金,两位现在一定在坟墓里面笑翻了)。想要知道历史走得有多快,只要跳到翁贝托·艾柯发表在《共和报》上那篇文章的结论即可。艾柯可没在乌托邦待得太久,并在最后说到:要是没有一个共同的外交政策与一项军事防卫计划,欧洲终究会微不足道到有如“危地马拉”。巴巴拉·斯皮内利在《邮报》上写的文章结合了理论与实际:受到否决权的危害,法国贵族吉斯卡尔·德斯坦所提出的贫血宪法,有可能就签准了“欧洲的衰亡”。德里达(与哈贝马斯一起)却在《解放报》中一改口吻:为了不落入欧洲中心论的陷阱,我们必须向别人敞开,用理性的光亮去理解而不是去扭曲。谁才是对的?这时候,我想到的是《圣经》的句子:失去名分而不计较的人,终会找回来,而拔剑(或者有如巴尔干的情形,拿出机关枪)守护的人则将失去。今天的美国与欧洲,利益或许不同,但却没有文化的分别;大西洋文化的两边其实是融合的而非冲突的。德里达(就跟瓦蒂莫与艾柯一样)在美国的大学中受人崇拜,但是,在东柏林的光头酒馆或巴黎的反犹太区,他(也跟瓦蒂莫与艾柯一样)可能就难过了。问题不在于护照,而在于文化。接受不同传统融合的人只会更强,而想要阻绝不同传统之融合的人则会落伍。如果没有犹太物理学家,希特勒想都别想制造出原子弹。很多人因为英文的优势而不爽,但在美国,西班牙文已经越来越普遍,再过不久,中文可能将成为网络上用得最多的语言。如果你问我,美国胜过欧洲的主要力量是什么,我的答案不是军事,而是衷心欢迎俄罗斯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Joseph Brodsky),使他成为美国人并能够用英文写诗。也正是那种对贝尼尼(Benigni,意大利喜剧导演。——译注)、巩俐、托纳多雷(Tornatore,意大利导演。——译注)与文德斯(Wenders,德国导演。——译注)无拘无束的热情接纳,丝毫没有法国人所难以割舍的那种“文化抗拒”的窒闷。这也才是我想要在欧洲看到的返璞归真,也就是回到大融合,有心与不同的文化进行交融,向别人学习,就好像以前,所有欧洲的城市都对外来的工匠关上了大门,唯独威尼斯为玻璃工艺而敞开,因此成了这种工艺的摇篮。保护书籍、奶酪、特权,够了;害怕外面的世界,够了:就因为班加罗尔(Bangalore,印度城市,有“印度硅谷”之称。——译注)的程序设计师不会说歌德的语言,德国国会就拒绝发给签证,才让那些年轻人今天壮大了硅谷。一个沉迷于自我吹捧有如博物馆的过去的欧洲,只是一个死的欧洲。相反地,一个愿意回到过去那个曾经是不同文化交汇点的欧洲,才是一块生气盎然的大陆。大家都知道,只要是在美国出生的人,生下来就有权做个美国人,而那些在欧洲出生的人却很少获得完全的公民资格。我想到最近刚过世的作曲家鲁契亚诺·贝里奥(Luciano Berio,意大利作曲家、指挥家、音乐家。——译注)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在美国,音乐不分高低,不分本土外来,所有的音乐都受到竭诚欢迎,百老汇、爵士、斯托克豪森(Stockhausen,德国作曲家,电子音乐先驱。——译注)。这种自由的感觉,是我希望于欧洲与意大利的。”世界的未来既不属于关在笼中的欧洲人,也不属于傲慢的美国人,而是属于贝里奥那种人的,无论到哪里,只要能让他做自己的工作,做身为一个自由人所做的工作──他都如同回到了家。
──《晚邮报》(Corriere della Sera)2003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