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证趣闻

秦晖与金雁在华沙大学图书馆前

欧洲人特别看重夏季的休假。一到初夏，人们就以各种交通工具开始了休假旅行——追逐太阳。非得个个晒得紫红黝黑，才算过了一个痛快的假期。因此欧洲各学校的暑假都特别长，而波兰更是长得出奇。华沙大学的暑假就从6月22日到10月1日，整整100天。入乡随俗，我也不打算辜负这“欧洲的太阳”，要充分利用这100天到各国去“潇洒走一回”。出国旅行，首先要拿到签证，而我们都知道在国内办签证，尤其是办这种非公务的旅游签证是能叫人脱层皮的苦事儿，因此不敢怠慢，进入5月就赶紧着手进行这一并不“潇洒”的工作。

我所住的公寓恰好就位于使馆区，跑起来十分方便。我首先来到了荷兰使馆。在一个干净的庭院里，黄色的小楼外盛开着鲜艳的郁金香，一位大鼻子办事员递给我几张表格让我填写。我一看那密密麻麻的英文，栏目少说也有几十，只好带回去请教识途的老马。他们告诉我填这表格犹如做“托福”考试，每一个问题下列出几个答案供你选择。看来选择正确的答案也并不一定就能顺利拿到签证，这里面还有些智力游戏。填空之后，使馆人员拿去在计算机里处理，如果排除有移民倾向，就能过关。至于怎样填写才能“排除移民倾向”，这里有猜不透的玄机，据说这种表格经过心理学上的精心设计，存心移民者越是精心掩饰，越容易让计算机分析出破绽。我一听既然如此，何必劳心费神？胡乱圈上一通交进去了事。几天以后不见通知，再去打听，人家说听候答复的最长时间是三个月。去他的吧！三个月过去，假期都去了一半。

想一想，干脆往南走，从捷克、奥地利、南斯拉夫，到希腊转一趟也不错。南斯拉夫免签，捷克是原东欧集团中唯一与中国不互免签证的国家，但毕竟都曾是“大家庭”成员，想来也不会太难。主意拿定，我翻开华沙地图一看，捷克使馆就在我常去的一个集邮商店旁边，便直奔而去。

捷克使馆门面很小，上了几节楼梯，一扇门上开个小窗，就像国内医院取药的窗口一样。一位身穿西装的青年官员在用俄语与前面的一位前苏联公民交谈着开汽车过境的手续之类的话题。很快轮到我了。“您好，欢迎您到我们国家来。”他用波语向我打招呼，不愧是前“大家庭”成员，蛮客气的。我用波语扼要说明来意，递上刚填好的一张巴掌大的、栏目很少的表格，他手脚利索地一边往上边钉照片、盖章，一边用肩膀和脑袋夹着电话筒，用捷克语回答电话中的询问。放下电话时，一切手续也都已完毕，“祝您旅途愉快！”“谢谢，要交费吗？”“不，免费。”嘿，出奇的简单，前后不过5分钟。这时走进来两位说英语的亚洲姑娘，那位官员又用英语很快与她们打完了交道。从我进来到现在的几分钟内，他已经讲了四种语言，效率之快，态度之好，是我在办签证中跑过的众多使馆中少见的。看见那两位姑娘在望着我，“你们好！”我试着用汉语和她们打招呼。“你好！”果然是同胞。原来这是两个刚从护士学校毕业的香港姑娘。这地球真小，而中国人真多呀！

拿到捷克签证，下一个就该跑奥地利使馆了。

奥地利使馆紧挨肖邦公园，离我住所只有几步之遥，我从窗口就可以看到波兰人在奥地利使馆门前排成的长龙。波奥两国相距不远，虽中间隔着捷克，开汽车几个小时也就穿过去了。况且历史上在波兰亡国期间，奥国还是宗主国之一，而另两个宗主国即俄、德又跟波兰宿怨太深，相形之下波兰人就明显地显得“亲奥”，双方来往密切。波兰目前失业人口较多，不少人都想去奥地利打工。但每天奥地利使馆发放的签证有限，所以这里几乎从半夜就有人排队。可是我既不愿放弃游奥计划，又有些“中国人的劣根性”，不愿与波兰人一起排这个长队，只好动脑筋。

借早起锻炼之机，我围绕奥国使馆跑了一圈，发现它还有个供使馆人员出入的旁门，那里有时也有些手持表格的人出出进进。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专对政府机关、外交人员办公的地方，只要持有公务、外交、官员护照和所在国使馆的照会，就可以在此进入并快速办理。有门。我费了好大劲，以种种理由从我们使馆“磨”到了一张照会。为了慎重，并显示出公务人员的身份，在去奥国使馆那天，我特意换下了平时常穿的牛仔裤和旅游鞋，代之以真丝旗袍和高跟鞋。不知是照会管用还是我的“身份”装得挺像，我受到了很客气和有礼貌的接待。那位对波兰人板着脸讲英语和德语的官员，却和我讲了几句波语，很快便给了我一个牌子，告诉我一个礼拜后拿护照听结果。我急于知道结果如何，因为它是决定我到底是北上（北欧）、南下（南欧），还是西进（西欧）、东去（苏联）的旅游计划的关键。我一打听，说是去奥地利的签证能否拿到全凭运气，就是有照会也是如此，十个人中总要有那么五六个被拒签，不知为何种原因。而且一旦拒签，这个护照的号码就被输入计算机，就是到另一个领事馆也会遭拒绝。闹了半天，原来我还只有50%的机会。一周后我再去奥国使馆，这次很简单，一位波兰雇员让我交上15万兹罗提（当时合15美元），就递给了我签证后的护照，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南斯拉夫、保加利亚与罗马尼亚都与我们互免签证，南欧就剩希腊了。这回不可能再向使馆要照会了，只好和波兰人一样排长队。偏偏希腊使馆又离我的住处很远，打电话去询问，还没容我把话讲完，那边就训斥了一通，说是必须亲自来使馆办理，概不接受电话预约。无奈，我只好次日一大早起来，换了两趟车赶到希腊使馆，看着老长的队伍心里就发怵。队伍中有波兰人拿着小本在自动维持秩序，我赶忙登记，一看自己是144号，再问问前面的人，才知道一天只发20个签证，也就是说要七天以后才能轮到我。而且这几天必须每天到场，把自己的名字依次推进，否则别人就会顶上。真丧气！我的工作日程不允许我为一个使馆就花去一周时间，想想只好碰碰运气，再试一次昨天对付奥地利人的故技，虽然这次已无使馆照会，又无旁门可入。我走到长长的队伍前，对门口发放表格的人说：“对不起，能让我先进去问个事吗？我持有照会和‘特别’护照。”然而还没容那人张嘴，后面已经嚷嚷起来：“不许抢先！排队去！”我的脸立即红到了耳根，也无心再“装”官员了，道歉一声，便离开了门口。看样子希腊是去不成了，可是屈指一算，中欧那几个国家跑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三个月假期还有一半没处打发呢！

四处一打听方知，北欧的签证比较好办。一查地图，去丹麦必须经过德国，主意有了。在此之前，我曾在德国使馆碰过钉子，现在我只要拿到丹麦的签证，德国方面总该允许过境吧！听说北欧国家办签证要出示银行存款数目（表示确有旅游所需支付能力，不至于给签证国带来什么麻烦），我找出自己的全部积蓄，还不够，又跟同事打招呼，借美金一用。准备完毕便到了丹麦使馆。的确，不知为什么，这里几乎没有波兰人来办签证，不像德国、奥地利与希腊等国的使馆前总是排着老长老长的队。

进了门，一位身穿蓝西装、不苟言笑的官员接待了我。他翻开护照，又打量了我两眼，可能奇怪假期一般人都往南走，而我却要北上。但他终于什么也没问，就例行公事，让我填表、贴照片，并告知我过几天来取护照与签证。我又碰着了好运气。

几天后丹麦签证到手，拿着它再闯德国使馆，又弄了个过境签证。这样，一个月跑下来，我拿到了捷、奥、丹、德四国签证，加上对我们免签的原“大家庭”中“兄弟国家”匈、罗、保、南和那时已在解体前夕的前苏联，这个假期是足够打发的了。这趟办签证使我长了不少见识，虽说疲于奔命，但与国内相比，还是省事得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