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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文学尚未进入自觉阶段，文人无意为诗，其于诗歌创作，大抵有感而发，不事雕琢。所以，从整体来看，《古诗十九首》具有天然浑成的艺术风格。

（一）善于抒情

《古诗十九首》善于以比兴手法抒情。《古诗十九首》往往触物起情（以物象起兴发端）如《涉江采芙蓉》、《庭中有奇树》。以物象发端多选择与时序相关的景观，抒情主人公或遇春草，或临秋风，有的眼望明月，有的耳听虫鸣，由这些具体的物象引发种种思绪。或者因事命意（以事件起兴发端），如《孟冬寒气至》、《客从远方来》等，都以女主人公收到远方寄来的物品发端，然后写她们对游子的信件和礼物的珍视，顺势推衍成一个故事。或者物我互化（通过具体的物与境的描写，来渗透作者的情绪）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如《凛凛岁云暮》、《明月何皎皎》、《西北有高楼》、《明月皎月光》、《迢迢牵牛星》等。

（二）语言浅近自然、意蕴丰厚

《古诗十九首》的创作大多是情感的厚积薄发，在辞藻方面又不甚刻意追求工巧，所以其诗格调高远，语言却自然平淡。如《孟冬寒气至》中：“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行行重行行》中“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等等，都是以口语自然道出。但它又不同于民歌，它的语言经锤炼加工，熔铸了典故，意蕴深远。比如《东城高且长》中就熔铸了《诗经》典故，因而意蕴无穷。由此可见，《古诗十九首》是文人在民歌的基础上不断加工锤炼的结果，因而才创造出较高的艺术成就。无怪乎刘勰称它为“五言之冠冕”（《文心雕龙·明诗》）。

【题解】这是一首早期的文人五言诗。歌咏西汉孝女缇萦救父的故事。《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载，太仓公淳于意以刑罪当传西之长安，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于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乃随父西。上书言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自请入宫为婢以赎父罪，使其得以改行以自新。汉文帝哀悯之，废除肉刑律。钟嵘《诗品序》评此诗“质木无文”。

三王德弥薄^〔1〕，惟后用肉刑^〔2〕。太仓令有罪^〔3〕，就逮长安城。自恨身无子，困急独茕茕^〔4〕。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复生。上书诣北阙，阙下歌《鸡鸣》^〔5〕。忧心摧折裂，《晨风》激扬声^〔6〕。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情^〔7〕。百男何愦愦^〔8〕，不如一缇萦！

〔1〕三王，夏、商、周三代。

〔2〕肉刑，即切断肢体或割裂肌肤之刑，古代以墨、劓、剕、宫、大辟为五刑，均为肉刑。

〔3〕太仓令，主管太仓（汉代政府粮仓）之长官。

〔4〕茕茕，孤独貌。

〔5〕《鸡鸣》，《诗经·齐风》之诗篇。其有“匪鸡则鸣，苍蝇之声”之句，这里用以比喻淳于意之获罪，乃小人诬陷所致。

〔6〕《晨风》，《诗经·秦风》之诗篇。其中反复写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之情，这里用以比喻淳于意无人援救之窘境。

〔7〕恻然，悲痛貌。

〔8〕愦愦，通“聩聩”，昏乱不明。愦愦，底本原作“愤愤”，据《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正义改。

【题解】本诗始见于《玉台新咏》，《乐府诗集》收入《杂曲歌辞》。辛延年，东汉人，生平无考。据《汉书·百官公卿表》及颜师古注，汉武帝时设羽林军，即皇家禁卫军，羽林郎即羽林军之军官。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一称此诗“整而条，丽而典，五言之赋也”。

昔有霍家奴^〔1〕，姓冯名子都^〔2〕。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3〕。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4〕。长裾连理带^〔5〕，广袖合欢襦^〔6〕。头上蓝田玉^〔7〕，耳后大秦珠^〔8〕。两鬟何窈窕^〔9〕，一世良所无^〔10〕。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馀。不意金吾子^〔11〕，娉婷过我庐^〔12〕。银鞍何煜爚^〔13〕，翠盖空踟蹰^〔14〕。就我求清酒^〔15〕，丝绳提玉壶。就我求珍肴，金盘鲙鲤鱼。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16〕。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17〕。

〔1〕霍家，霍光家。霍光为西汉武帝时之大将军。此处比喻东汉豪强。奴，底本原作“姝”，据校勘记改。

〔2〕冯子都，名殷，为霍光监奴（相当于后世王府总管）。

〔3〕胡，汉时对西域人或匈奴人之称谓。

〔4〕当垆，卖酒。垆，放酒罐处，累土而成四边隆起而一边稍高，用以安置酒罐。

〔5〕长裾，前襟很长之对襟衣服。连理带，两条对称之衣带。

〔6〕合欢襦，有合欢图案花纹之短袄。

〔7〕蓝田，陕西蓝田县蓝田山，出美玉。

〔8〕大秦，我国古代对罗马帝国之称谓。

〔9〕窈窕，美好。

〔10〕良，确实。

〔11〕金吾，应为“禁御”之讹读，是秦时中尉所执棒名，汉武帝时改称执金吾。此处称豪奴为“金吾子”，有讥讽其招摇撞骗之意。

〔12〕娉（píng）婷，姿容美好。此处是讥其装腔作势。

〔13〕煜爚（yuè），光彩闪耀。

〔14〕翠盖，饰有翠羽之车盖。踟蹰，徘徊不进。

〔15〕清酒，美酒。

〔16〕轻贱躯，无价值之身躯。此处有反诘之语。

〔17〕区区，殷勤，专一。

【题解】本诗始见于《玉台新咏》，《乐府诗集》收入《杂曲歌辞》。宋子侯，东汉人，生平无考。“娇饶”，疑为“娇娆”，美艳之意，应为女子之名。

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傍。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飏。请谢彼姝子^〔1〕：“何为见损伤？”“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终年会飘堕，安得久馨香？”“秋时自零落，春月复芬芳。何时盛年去，欢爱永相忘。”吾欲竟此曲^〔2〕，此曲愁人肠。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

〔1〕谢，谢罪。因下面有责问女郎之语，故先致歉称谢。

〔2〕竟，结束。

【题解】本诗始见于《玉台新咏》，《乐府诗集》收入《杂曲歌辞》。此诗言妇人得充闺房，殷勤致意，不离君子。盖以喻士人事君之心。刘勰《文心雕龙·明诗》称此诗“雅有新声”。

邂逅承际会^〔1〕，得充君后房，情好新交接^〔2〕，恐栗若探汤。不才勉自竭，贱妾职所当。绸缪主中馈^〔3〕，奉礼助蒸尝^〔4〕。思为莞蒻席，在下蔽匡床；愿为罗衾帱，在上卫风霜。洒扫清枕席，鞮芬以狄香^〔5〕。重户结金扃^〔6〕，高下华灯光。衣解巾粉御^〔7〕，列图陈枕张^〔8〕。素女为我师^〔9〕，仪态盈万方。众夫所希见，天老教轩皇^〔10〕。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

〔1〕邂逅，不期而会。

〔2〕情好新交接，宋玉《神女赋》：“精交接以来往兮。”

〔3〕绸缪，情意深厚。中馈，家中供膳诸事。《周易·家人》：“无攸遂，在中馈。”

〔4〕蒸尝，冬祭曰蒸，秋祭曰尝。

〔5〕鞮（dī），革履。狄香，西域出产之香。

〔6〕扃（jiōng），门窗上之插关。

〔7〕衣解巾粉御，《史记·滑稽列传》：“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御，进也。

〔8〕列图，殆谓列秘戏图也。

〔9〕素女，传说中古代神女，与黄帝同时；或言其善于弦歌。《史记·孝武本纪》：“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

〔10〕天老，相传为黄帝辅臣。《韩诗外传》卷八：“（黄帝）乃召天老而问之：‘凤象何如？’”轩皇，即黄帝轩辕氏。

【题解】这是秦嘉《留郡赠妇诗》第一首。秦嘉（生卒年不详），字士会，陇西人。《五台新咏》为此诗写序曰：“嘉为郡上计（汉郡国每年派遣入京送簿记的吏人），其妻徐淑寝疾还家，不获而别，赠诗云尔。”沈德潜评：“词气和易，感人自深。然去西汉浑厚之风远矣。”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1〕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2〕念当奉时役，去尔日遥远。^〔3〕遣车迎子还，空往复空返。^〔4〕省书情凄怆，临食不能饭。^〔5〕独坐空房中，谁与相劝勉。长夜不能眠，伏枕独辗转。^〔6〕忧来如寻环，^〔7〕匪席不可卷。^〔8〕

〔1〕这两句说人生苦短，世路艰难。汉诗中多有此类诗句，如“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古诗十九首》）、“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短歌行》）、“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晞”（曹植《赠白马王彪》等。譬（pì），比如。居世，处世。屯蹇（zhūnjiǎn）,《周易》上的两个卦名，皆表示艰难、阻滞之意，后人们常用此语指挫折、艰难、不顺利。

〔2〕这两句说在外仕宦，世路艰难，而夫妻经常不得欢聚，又添一层忧愁。苦晚，苦于来得太晚。

〔3〕这两句说想到要出外仕宦，夫妻就不得不长久分别。念，想。当，会当。奉时役，奉命去应差。指秦嘉被任命为陇西郡上计掾，即将因公进京。按：汉制，每年各县垦田、户籍、钱粮等皆要编制计簿，报送郡中。郡经汇编后以副本呈送朝廷，由丞相府受理，称为“上计”。担任进京呈送计簿差事的官员叫“上计掾”。

〔4〕这两句说在临行前，派车去接你，（因你正卧病在床）故又空车返回。

〔5〕省（xǐng）书二句：秦嘉在临行前，不仅差车迎妻，而且给妻子写了一封信，即《与妻徐淑书》，信中言：“欲暂相见，有所属（嘱）托。今遣车往，想必自力。”徐淑见信后，即回信一封，即《答夫秦嘉书》。省书，即指秦嘉读了妻徐淑的回信。

〔6〕独坐四句：说因妻子不能前来与他面别，因而感到孤单，辗转反侧，夜不能眠。体现了他们夫妻间伉俪情深。

〔7〕寻环，即循环。

〔8〕此句化用《诗经·邶风·柏舟》中“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句，说心中的忧思不像席子那样可以卷起来。形容忧思缠绵不断。

【题解】这是秦嘉《留郡赠妇诗》的第三首。写作者临行前给妻子留物赠别。与上首诗的委婉曲折手法不同，全诗用赋的铺陈手法、白描的语言，直接抒写夫妻之间的依依别情。

肃肃仆夫征，锵锵扬和铃^〔1〕。清晨当引迈，束带待鸡鸣^〔2〕。顾看空室中，仿佛想姿形^〔3〕。一别怀万恨，起坐为不宁^〔4〕。何用叙我心，遗思致款诚^〔5〕。宝钗可耀首，明镜可鉴形。芳香去垢秽，素琴有清声^〔6〕。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瑶琼^〔7〕。愧彼赠我厚，惭此往物轻^〔8〕。虽知未足报，贵用叙我情^〔9〕。

〔1〕这两句写作者即将上路的情景。肃肃，迅疾貌。仆夫，驾车的仆人。征，远行。和铃，古代称车前横木所挂之铃为“和铃”。

〔2〕这两句写作者启程的时间。引迈，即启程。束带，指穿衣整装。鸡鸣，天亮时。

〔3〕这两句写作者即将离家时对妻子的留恋。顾看，环顾，回头看。姿形，姿态身影。

〔4〕这两句写与妻子的离愁别恨。万恨，形容离恨之多。“万”与“一”对举，说虽今朝仅一次离别，但在感情上却留下了绵绵无尽之离恨。不宁，心绪不宁静。

〔5〕这两句说打算留赠物品以寄托情思。何用，用何，用什么。遗（wèi），赠送。思，情思。致，表达。款诚，真诚的心意。

〔6〕宝钗四句：写作者打算留赠给妻子的四件心爱的礼物，即宝钗、明镜、香料、素琴。

〔7〕这两句用《诗经》典，表达夫妻间互赠礼品相敬相爱的深厚情谊。《诗经·卫风·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诗人，即指《诗经》中的“我”，也指作者自己。

〔8〕这两句说你（徐淑）赠给我的礼品很厚，而我赠给你的礼品很轻，不足以表达深情。

〔9〕这两句说礼品虽轻，但情谊深厚。贵，指感情珍贵。

【题解】此系作者接到丈夫邀她回家暂见话别信以及赠诗后，作《答夫书》时一并写的一首《答夫诗》。诗中两情顾恋，相思之苦，缱绻缠绵，溢于言表。诗用骚体，一气流注，很好地表达了作者心中的忧思。

妾身兮不令，婴疾兮来归^〔1〕，沉滞兮家门，历时兮不差^〔2〕，旷废兮侍觐，情敬兮有违^〔3〕，君今兮奉命，远适兮京师，悠悠兮离别，无因兮叙怀^〔4〕，瞻望兮踊跃，伫立兮徘徊，思君兮感结，梦想兮容辉^〔5〕，君发兮引迈，去我兮日乖，恨无兮羽翼，高飞兮相追^〔6〕。长吟兮永叹，泪下兮沾衣^〔7〕。

〔1〕这两句说，我身体不好，抱病回了娘家。妾，古代女子表示谦卑的自称。令，善，美好。引申为身体健康。不令，不合适，有病。婴，缠绕。婴疾，疾病缠身。来归，回到娘家。

〔2〕这两句说，在娘家淹留了很久，但病还未痊愈。沉，陷入。滞，滞留。沉滞，耽搁，拖延。家门，指娘家。历时，经过了一段时间，即长时间。差（chài），病愈。

〔3〕这两句说，长时间没能和你相伴在一起，未能伺候你，这实在有失于惯常的夫妇之道。旷，长时间的空缺。废，停止。侍，服侍。觐（jìn）,拜见，见面。情敬，指夫妻间的情理。此处偏指妻子对丈夫应尽的责任。违，背离。情敬有违，即有违情敬。

〔4〕君今四句：说丈夫要奉命到京城去，夫妻间不得不离别，暂时无法相聚倾诉衷肠。适，到，去。悠悠，形容忧思缠绵不断。无因，没有机会。

〔5〕“瞻望”四句：说自从你走后，我每天瞻望伫立，等待你的归来，日思夜想，使我忧思郁结，梦中仿佛见到了你的容貌风采。踊跃，形容一次次的。容辉，容貌风采。“君发”四句：说你离我而去眼看一天天的远了，我恨不得长上双翅，随你而去。乖，背，违。日乖，日渐走远。

〔7〕这两句说，因为伤感，所以泪下沾衣。永叹，长久的叹息。

【题解】本篇表现女子思念远行异乡的情人。首追叙初别，次说路远会难，再叙及相思之苦，最后以勉强宽慰之词作结。

行行重行行^〔1〕，与君生别离^〔2〕。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3〕。道路阻且长^〔4〕，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6〕，越鸟巢南枝^〔7〕。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8〕。浮云蔽白日^〔9〕，游子不顾反^〔10〕。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11〕。弃捐勿复道^〔12〕，努力加餐饭^〔13〕。

〔1〕重行行，是说行而不已。

〔2〕生别离，活着分开。

〔3〕天一涯，天一方。

〔4〕阻，艰险。

〔5〕胡马，北方产的马。这句说，胡马南来后仍依恋北风。

〔6〕越，南方的越族。越鸟，即南方的鸟。这句说，越鸟北飞后仍筑巢于南向的树枝。以上两句说禽兽也不忘故乡。暗示物尚有情，何况于人。

〔7〕已，同“以”。日已远，即一天远似一天。

〔8〕缓，宽松。这句说，人因相思而日渐消瘦，因腰身瘦损而衣带显得宽松。

〔9〕这句可能是比喻游子在外地为人所惑。

〔10〕顾，念。

〔11〕这句说，不知不觉地又岁暮了。

〔12〕捐，弃。道，谈说。

〔13〕以上两句说，别再提怀人之事，还是多吃饭保重身体。这是思妇无可奈何、勉自宽慰的话。

【题解】这是一首愤世嫉俗、感慨自讽的诗。开头写因听曲动心，接着发表感想：人生短促，富贵可乐，何必长守苦辛，永处穷困。这些实际上是感愤自嘲之辞，反语中寄托着作者愤激之情。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1〕。弹筝奋逸响^〔2〕，新声妙入神^〔3〕。令德唱高言^〔4〕，识曲听其真^〔5〕。齐心同所愿^〔6〕，含意俱未伸^〔7〕。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8〕。何不策高足^〔9〕，先据要路津^〔10〕？无为守穷贱^〔11〕，

轲长苦辛^〔12〕。

〔1〕具，备、全部。陈，说。

〔2〕筝，乐器名，瑟类。奋，发出、扬起。逸响，超越寻常的奔放的声音。

〔3〕新声，指当时流行的歌曲。

〔4〕令德，贤者，指歌者。高言，高妙的言辞，指歌辞。

〔5〕识曲，知音人。真，指歌曲中的真意。

〔6〕这句是说，心同理同，大家所想的都是这样。

〔7〕含意，指曲中的道理，也是指人们心中都已领会了的这些道理。未伸，嘴上讲不出来。所谓“含意”，即指“人生寄一世”以下六句所言。

〔8〕奄忽，急遽、迅速。飚（biāo），自下而上的暴风。飚尘，卷在暴风中的尘土，以喻认识极易泯灭。

〔9〕策，鞭打。高足，指快马。

〔10〕据，占领。要路津，行人必经的路口。这里比喻高官要职。

〔11〕无为，不要。

〔12〕

（kǎn）轲，同“坎轲”，车行不利叫

轲，这里引申为失志不遇。

【题解】这是一首感叹知音难遇的诗。开头写歌者的地点，中间写凄凉的歌声，最后写歌声所引起的听者的同情和悲哀。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1〕，阿阁三重阶^〔2〕。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3〕。清商随风发^〔4〕，中曲正徘徊^〔5〕。一弹再三叹^〔6〕，慷慨有余哀^〔7〕。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8〕。愿为双鸿鹄^〔9〕，奋翅起高飞！

〔1〕疏，镂刻。交疏，交错镂刻。绮，有细花纹的绫，这里引申为花纹的意思。这句说，楼上有交错镂刻花格子的窗。

〔2〕阿（ē）阁，四边有檐的阁楼。三重阶，三重阶梯。言其甚高。

〔3〕杞梁，名殖，字梁，春秋时齐国的大夫，伐莒，死于莒国城下。妻痛哭十日后自尽。《琴曲》有《杞梁妻叹》，《琴操》认为系杞梁妻作，《古今注》认为系杞梁妻妹朝日作。这句意思说，莫非杞梁妻作的曲子吗？

〔4〕清商，乐曲名，声调清越。

〔5〕中曲，曲子的中间部分。徘徊，指乐曲的旋律正回环往复。

〔6〕叹，乐曲中的和声。

〔7〕慷慨，不得志的心情。

〔8〕知音，识曲的人。这里引申为知心的人。以上两句是说，令人悲伤的不仅是歌者心有苦痛，而是歌者的苦痛无人能够理解。知音难遇的悲哀是楼中歌者和楼下听者所共有的心情。

〔9〕鸿鹄，善飞的大鸟。胡刻《文选》作鸣鹤，据《玉台新咏》校改。这句连同下句是说，愿我们（听者和歌者）如一双鸿鹄，展翅高飞，表示出听者对歌者的深切理解和同情。

【题解】这是写游子思念故乡和亲人的诗。首说采香花芳草打算赠送对方；次说所思的人身在远方，心愿难遂；最后说人各一方，忧伤难遣。

涉江采芙蓉^〔1〕，兰泽多芳草^〔2〕。采之欲遗谁^〔3〕？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4〕。同心而离居^〔5〕，忧伤以终老。

〔1〕芙蓉，荷花。

〔2〕泽，低湿之地。兰泽，指有兰草的低湿之地。

〔3〕遗（wèi），赠送。古代有赠香草结恩情的风俗习惯。

〔4〕漫，无尽貌。浩浩，广大无际貌，这里形容路途悠长。

〔5〕这句说，彼此心同而身隔。

【题解】本篇写失意之士对于世态炎凉的怨愤。以悲秋起兴，从时节的变易说到人情的无常，最后发出了“虚名何益”的慨叹。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1〕。玉衡指孟冬^〔2〕，众星何历历^〔3〕。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4〕。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5〕？昔我同门友^〔6〕，高举振六翮^〔7〕。不念携手好^〔8〕，弃我如遗迹^〔9〕。南箕北有斗^〔10〕，牵牛不负轭^〔11〕。良无盘石固^〔12〕，虚名复何益^〔13〕？

〔1〕促织，蟋蟀。

〔2〕玉衡，北斗七星的斗柄三星。北斗七星形似舀酒的斗：一至四成勺形，叫斗魁；五至七成一直线，为斗柄。由于地球在旋转，从地面上看去，斗星每月所指的方位不同，古人根据这种变化来辨别节令的推移。孟冬，初冬，指阴历十月。这句是说，看玉衡所指的方位（西北），知道时节已届孟冬。

〔3〕历历，分明貌。

〔4〕易，更换。这句说，时节很快地由秋入冬了。

〔5〕玄鸟，燕子。逝，去。安适，到什么地方。燕性喜暖，秋时飞向南方。

〔6〕同门友，同学。

〔7〕翮（hé），羽茎。六翮，指羽翼。这句说，从前的同学都得意了，仿佛有了坚硬的翅膀，远走高飞。

〔8〕携手好，指过去携手同游的友好，即同学。用《诗经·北风》“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语意。

〔9〕这句说，如行人留下足迹般地把我抛弃了。

〔10〕南箕，星名，共四星组成，形似簸箕。斗，指南斗星，共六星组成，形似斗，位于箕星之北。《诗经·大东》：“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意思说，箕星和斗星徒有其名，实际没有簸米和舀酒的作用。本诗运用《诗经》语句，省去下半部分，在修辞学上属于歇后手法。

〔11〕牵牛，星名。轭，车辕前横木，拉车时负在牛背上，用以控制牛背，拉车前进。这句说，牵牛星不能负轭拉车，寓意也本自《诗经·大东》：“睆彼牵牛，不以服箱。”意思说，牵牛星不能用来驾车。以上两句是比喻徒有同门友的空名，实际上没有真实情谊。

〔12〕盘石，大石。

〔13〕虚名，指徒有“同门友”之名。

【题解】本篇写女子新婚后与丈夫久别的愁怨。前半追忆婚前及新婚时的景况，后半写思念亲人的情怀。

冉冉孤生竹^〔1〕，结根泰山阿^〔2〕。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3〕。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4〕。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5〕。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6〕！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7〕。君亮执高节^〔8〕，贱妾亦何为^〔9〕？

〔1〕冉冉，柔弱下垂貌。

〔2〕阿，山坳。泰山，一说应作大山。以上两句讲女子婚前依父母如孤竹托根于泰山。一说，以上两句比喻妇人托身于君子。

〔3〕兔丝，一种细弱蔓生的植物，这是女子自比。女萝，即松萝，也是柔弱而蔓生的植物，这里比喻女子的丈夫。这句以兔丝、女萝的缠绕喻夫妇情意的缠绵。

〔4〕宜，适当的时间。以上两句说，兔丝及时而生，夫妇亦当及时相会。

〔5〕悠悠，远。陂（pí），山阪。以上两句，上句说离远嫁，结婚不易；下句说婚后别离，远隔山陂。

〔6〕轩车，有屏障的车子。古时大夫以上的官员乘轩车。这句说，丈夫远宦不归，使己盼望。

〔7〕萎，凋谢。以上四句是以蕙兰至秋凋谢，比喻自己青春不长，红颜易老。

〔8〕亮，同“谅”，想必的意思。高节，高尚的节操。

〔9〕以上两句是女子自慰之词，意思是，丈夫准会守节不移，反正要回来的，我何必自伤自怨？

【题解】这是一首写思妇怀念游子的诗。从庭树开花说到折花欲寄远人，再说到路远难致，最后说出此物本不足贵，惟因别久念深，不能自已。

庭中有奇树^〔1〕，绿叶发华滋^〔2〕。攀条折其荣^〔3〕，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4〕，路远莫致之^〔5〕。此物何足贡^〔6〕，但感别经时^〔7〕。

〔1〕奇树，犹嘉树，佳美的树木。

〔2〕发，开放。华，即“花”字。滋，繁、茂盛。

〔4〕馨，香气。盈怀袖，充满与衣服的襟袖之间。

〔5〕致之，送到。

〔6〕贡，献。一本贡作贵。

〔7〕以上两句意思说，这花有什么稀奇呢？只因离别经时，藉折花以表怀念之情罢了。

【题解】本篇写织女隔着银河遥思牵牛的愁苦心情，表现了爱情受折磨时的痛苦。牛郎织女的故事在汉代已经产生，班固《西都赋》有这样的话：“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涯。”

迢迢牵牛星^〔1〕，皎皎河汉女^〔2〕。纤纤擢素手^〔3〕，札札弄机杼^〔4〕。终日不成章^〔5〕，泣涕零如雨^〔6〕。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7〕。盈盈一水间^〔8〕，脉脉不得语^〔9〕。

〔1〕迢迢，远貌。牵牛星，天鹰星座主星，俗称扁担星。

〔2〕皎皎，明貌。河汉，即银河。河汉女，即织女星，天琴星座主星，在银河北，与牵牛星隔河相对。

〔3〕纤纤，柔长貌，形容素手。擢，摆动。

〔4〕札札，织机声。杼，织布机上的梭子。

〔5〕章，布帛上的纹理。这句说，织女因相思而无心织布。

〔7〕以上两句说，牵牛、织女两星彼此只隔一道清浅的银河，相距又有多远呢？

〔8〕盈盈，水清浅貌。

〔9〕脉脉，当作眽眽，相视貌。

【题解】诗人在旅途中见事物迁移，感到时光流逝、人生短促，从而想到当及时努力，建立功业。虽是自警的语调，然其中含有凄恻的情绪。

回车驾言迈^〔1〕，悠悠涉长道^〔2〕。四顾何茫茫^〔3〕，东风摇百草^〔4〕。所遇无故物^〔5〕，焉得不速老^〔6〕？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7〕。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8〕？奄忽随物化^〔9〕，荣名以为宝^〔10〕。

〔1〕言，语助词，无义。迈，远行。

〔2〕悠悠，远貌。涉，经历。

〔3〕茫茫，广无边际貌。

〔4〕东风，春风。摇，吹动。

〔5〕这句意思说，一路上看到的都不是过去的事物，一切都在迅速地变化着。

〔6〕焉得，怎能。以上两句说，物都在变，人怎能不迅速衰老呢？

〔7〕立身，指建功立业。苦，患、恨。

〔8〕考，老。长寿考，即长寿的意思。

〔9〕奄忽，倏忽。物化，死亡。

〔10〕荣名，光荣的声誉。以上两句说，人生短促，肉体很快地死亡，惟有荣名可以宝贵。

【题解】这也是一首写思妇怀人的诗。前半写寒冬夜长，思妇难寐；后半写思妇对三年前来信的倍加爱护，以见自己挚爱之情。

孟冬寒气至^〔1〕，北风何惨栗^〔2〕。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3〕。三五明月满^〔4〕，四五蟾兔缺^〔5〕。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6〕，惧君不识察。

〔1〕孟冬，初冬，指阴历十月。

〔2〕惨栗，寒极貌。

〔3〕列，罗列。

〔4〕三五，十五日。阴历每月十五日月正圆。

〔5〕四五，二十日。阴历每月二十日月已缺。蟾兔，古代神话说月中有蟾蜍、玉兔。这里是月的代称。胡刻《文选》作詹兔，据影宋本六臣注《文选》校改。

〔6〕区区，忠爱之意。

【题解】这是一首民歌风格很浓厚的爱情诗。开头写爱人托人带来了半匹花绸子；接着通过裁绮为被的细节，生动地写出了思妇内心真挚的爱情和高度的欢悦；最后以胶漆相附比喻爱情的坚贞不渝。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1〕。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2〕。文彩双鸳鸯^〔3〕，裁为合欢被^〔4〕。著以长相思^〔5〕，缘以结不解^〔6〕。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7〕？

〔1〕遗（wèi），赠送。一端，半匹。《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注：“二丈为一端，二端为一两，所谓匹也。”绮，有花纹的绫。

〔2〕尚尔，还是如此。

〔3〕这句是指绮上的图案。

〔4〕合欢，象征和合欢乐的图案。

〔5〕著，在衣被中装绵叫著。长相思，指丝棉絮。思与丝谐音；长与绵绵同义。故以长相思带丝绵。

〔6〕缘，沿边装饰。结不解，以丝缕为结，表示不能解开，和同心结之类相似，用以象征爱情。

〔7〕别离，及物动词。作分开、拆散讲。此，指爱情。

【题解】这是一首写女子闺中望夫之诗。开头写月夜难眠，次写徘徊思念，最后写因忧愁无告而泪下沾衣。一说这是写游子久客思乡的诗，虽可通，但从全诗情调看，不及作写思妇之诗恰当。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1〕。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2〕。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3〕。出户独彷徨^〔4〕，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5〕，泪下沾裳衣。

〔1〕罗床帏，罗绮制成的床帐。

〔2〕揽，用手撮持。

〔3〕客行两句：这两句是女子心内对丈夫说的话。意思说，在外地游历虽然也有乐趣，毕竟不如早日回来的好。

〔4〕彷徨，徘徊。

〔5〕引领，伸长脖子，即仰望的意思。这句意思说，仰望一番之后还只得入房。

＊王世贞《艺苑卮言》：钟嵘言《行行重行行》十四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几乎一字千金。

＊陈绎曾《诗谱》：《古诗十九首》情真、景真、事真、意真、澄至清，发至情。

＊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二：两汉诸诗，惟《郊庙》颇尚辞，乐府颇尚气，至《十九首》即诸杂诗，随语成韵，随韵成趣，辞藻气骨，略无可寻，而兴象玲珑，意致深婉，真可以泣鬼神、动天地。

＊方东树《昭昧詹言》卷一：用笔之妙，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如百尺游丝婉转；如落花回风，将飞更舞，终不遽落；如庆云在霄，舒展不定。此惟《十九首》、阮公、汉、魏诸贤最妙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