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先秦两汉文学史
1.1.6.4.3 三、《离骚》的内容和结构

三、《离骚》的内容和结构

尽管对《离骚》的写作年代和题旨有不同说法,一时难下定论,但仍可以这样明确地概括:这是屈原在政治上遭到严重挫折,面临个人的厄运和国家的厄运,对于过去和未来的思考,是屈原心灵历史的记载,是一篇崇高而痛苦的灵魂的自传。

《离骚》全诗分为前后两大部分。开头到“岂余心之可惩”为前半篇,侧重于对以往经历的回顾,多描述现实的情况;后半篇则着重表现对未来道路的探索,并主要通过幻想形式来表现。

在前半篇中,由三方面的人物,即诗人自我、“灵修”(楚王)、“党人”,构成激烈的矛盾冲突。开篇叙述自己有高贵的出身,崇高而美好的人格修养,意在表明自己对楚国的兴亡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诗人自我的形象,代表着美好而正义的一方,诗人自信他的理想和主张能够把楚国引向美好的境地。但是当时楚国有一批“党人”(结党营私的小人)代表邪恶的一方,处处同诗人作对,他们只顾苟且偷生,使得楚国的前景“路幽昧以险隘”;而且他们还“内恕己以量人,各兴心而嫉妒”,“谣诼谓余以善淫”,诗人处在被围攻的困难境地。

那么,掌握楚国最高权力、能够决定上述双方的成败并由此决定楚国命运的楚怀王,又如何呢?他却是昏庸糊涂的。由于楚王是楚国的象征,诗人对他抱有绝对的忠诚,楚王也曾经一度信任和重用过诗人,但他最终却受了“党人”的欺骗蒙蔽,“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由此导致了诗人的失败和楚国的危机。

这就是诗人在诗中描绘的楚国政治的模式,这一模式能够把君王的过失与党人的邪恶区分开,从而既满足忠君这一最基本的道德原则,又能在此前提下高度肯定诗人自我的人格和理想。这一模式在后世仍然被人们反复地使用着。

诗人在政治上受到沉重打击,甚至连他亲手培养的人才也纷纷转向“党人”,它处在完全孤立的境地,但这却进一步激起了诗人的高傲和自信。在诗中他反复地使用象征手法来表现自己高洁的品德:饮木兰之露,餐秋菊落英,戴岌岌之高冠,佩陆离之长剑,又身披种种香花香草。同时,诗人坚定地、再三地表示,决不放弃自己的理想而妥协从俗,宁死也丝毫不改变自己的人格:“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虽然,诗人在理智上是坚定而明确的,但这并不说明他在感情上不存在迷惘和痛苦。《离骚》后半篇借助于神话,以幻想形式展开了他的内心深处的活动和对未来前途的探索。一开始,诗人假设一位“女媭”对他劝诫,认为他的“婞直”不合时宜,这实际上是诗人内心的一种想法,表明诗人对自己的操持也曾经有过怀疑。于是诗人去向他所崇拜的大舜(重华)“陈词”,表述治国之道和自己的操持,实际上这是借“陈词”否定了先前的迷惘即“女媭”的批评。这是诗中展现的第一层感情的波折。

既不能随俗从流,又遭到“党人”的围攻,还得不到楚王的信任,出路到底在哪里?于是诗人升天入地,上下求索,探求出路。他先来到天界,想接近天帝,向天帝陈词,但“帝阍”(守门者)却拒绝为他通报,这表明重新获得楚王信任的道路已经被彻底阻塞。他又降临地上“求女”,但那些神话和历史传说中的美女,或“无礼”而“骄傲”,或无媒而相通,这又表明无法找到能够理解自己、帮助自己的知音(或说“求女”是为了再一次寻求君臣遇合)。这是第二层感情的波折。

升天入地找不到出路,诗人转而请巫者灵氛占卜、巫咸降临指点,灵氛认为留在楚国毫无希望,劝他离国出走;巫咸劝他留下,等待君臣遇合的机会。但后一种道路已经被证明是无望的,他只能采纳灵氛的意见。于是,诗人驾飞龙,乘瑶车,扬云霓,鸣玉鸾,自由翱翔在一片广大而明朗的天空中。“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而娱乐。”诗中出现了一片迄今从未有过的神志飞扬、欢愉无比的气氛。这表明,诗人认识到离开楚国确实是一条摆脱困境和苦闷的道路。这在当时并不是不可理解的选择。春秋以来,包括孔子、孟子、荀子在内的众多贤才从事政治活动的范围都不限于本国。但这对于屈原,最终仍无法接受,因为他太爱他的国家了。在幻想中,正当其“高驰邈邈”之时,“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故土。于是,在这里发生了第三层巨大的感情波折。

既不能改变自己,又不能改变楚国,而且不可能离开楚国,那么,除了以身殉自己的理想,以死完成自己的人格,就别无选择。全诗总结性的“乱辞”这样写道:“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以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离骚》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辉异彩。诗人以炽热的情感、坚定的意志,追求真理,追求完美的政治,追求崇高的人格,至死不渝,产生了巨大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