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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的文学性，主要源于哲学表述中反映的情感和具有诗意的语言。表现在：（一）全书常用形象的比喻来阐明玄妙的哲理。老子常用“水”来打比方，如“上善若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水”这一形象体现了老子“柔弱胜刚强”的哲理思想。（二）散文诗化。在表达方式上，《老子》有歌谣体意味，有大体整章压韵者，有散韵结合者，有似《诗经》者，甚至有似《楚辞》者。采用大量的韵语、排比、对偶句式，行文参差错落，犹如鱼龙曼衍，变化多端，如哲理诗一般。刘勰《文心雕龙·情采》：“老子疾伪，故称‘美言不信’；而五千精妙，则非弃美矣。”

【题解】“道”是老子哲学中的核心观念，它既是万物之本体与规律，又是人类行为之准则。本章说明：作为万物根源之道，具有不可言说之性质，是一种无法概念化的东西。

道，可道，非常道^〔1〕；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2〕。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3〕。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4〕。玄之又玄，众妙之门^〔5〕。

〔1〕“道”三句：道，如果可以用言辞来表达，就不是常道。下三句类此。

〔2〕“无名”四句：王弼注：“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时，则长之育，亭之毒之，为其母也。”此四句或以为当读为：“无，名天地之始；有，万物之母。”司马光，王安石等持此说。

〔3〕“故常无”四句：所以常在“无”中去观照道之奥妙，常在“有”中去观照道之端倪。陆德明《经典释文》：“徼，边也。”此四句或以为当读为：“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王弼等持此说。

〔4〕玄，幽微深远。

〔5〕众妙之门，一切奥妙之门径。

【题解】本章论述事物及人类主观判断的相对性，主张超越主观的执著与专断，并提出“圣人”之行为准则。河上公题本章曰：“养身”。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1〕；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2〕，高下相盈^〔3〕，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4〕。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5〕，生而不有^〔6〕，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1〕“天下皆知美之为美”二句：美恶之名，相因而有；但知美之为美，便有不美者在。下二句类此。

〔2〕形，形成。

〔3〕盈，包含。

〔4〕恒也，永远如此。

〔5〕不辞，不拒绝，顺应。

〔6〕有，据为私有。

【题解】本章由天地之无所偏爱论及人世之无为守中，由自然推论社会，有如诗之比兴。河上公题本章曰：“虚用”。

天地不仁^〔1〕，以万物为刍狗^〔2〕；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3〕！虚而不屈^〔4〕，动而愈出。

多闻数穷^〔5〕，不如守中^〔6〕。

〔1〕不仁，麻木。《素问·痹论》：“不痛不仁”。

〔2〕刍（chú）狗，以草扎成之狗，用于祭祀。苏辙《老子解》：“结刍为狗，设之于祭祀，尽饰以奉之。夫岂爱之？适时然也。既事为弃之，行者践之。夫岂恶之？亦适然也。”

〔3〕橐（tuó）龠（yuè），风箱。

〔4〕不屈，不竭。

〔5〕闻，言。《文子·原道》亦引作“闻”。数，通“速”。

〔6〕守中，持守虚静。中，通“冲”，空虚，《老子·四十五章》有“大盈若冲”之语。

【题解】本章说明物质欲望对人类本性之伤害，告诫人们保持内心的安足，不失天真。河上公题本章曰：“检欲”。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1〕；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2〕。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3〕，故去彼取此。

〔1〕口爽，口病。《广雅·释诂》：“爽，败也。”《庄子·天地》：“五味浊口，使口爽厉。”

〔2〕行妨，伤害操行。妨，伤害。

〔3〕圣人为腹不为目，“腹”，代表一种简单清净之生活；“目”，代表一种巧伪多欲之生活。《老子·三章》：“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又，《四十六章》：“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题解】本章说明价值判断的相对性，说明得道者的生活态度，表现出与世俗不同的价值取向。河上公题本章曰：“异俗”。此章可视为形似自嘲而实则自赞的诗篇。

唯之与阿^〔1〕，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2〕，其未央哉^〔3〕！众人熙熙^〔4〕，如享太牢^〔5〕，如春登台。我独泊兮^〔6〕，其未兆^〔7〕，沌沌兮^〔8〕，如婴儿之未孩^〔9〕；儽儽兮^〔10〕，若无所归。众人皆有馀^〔11〕，而我独若遗^〔12〕。我愚人之心也哉^〔13〕，沌沌兮！俗人昭昭^〔14〕，我独昏昏^〔15〕。俗人察察^〔16〕，我独闷闷^〔17〕。澹兮其若海^〔18〕，

兮若无止^〔19〕。众人皆有以^〔20〕，而我独顽且鄙^〔21〕。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22〕。

〔1〕唯，应诺之辞。阿，帛书《老子》甲本作“诃”，呵斥。

〔2〕荒兮，混乱。

〔3〕未央，无边无际。

〔4〕熙熙，同“嘻嘻”，兴高采烈貌。

〔5〕享太牢，参加丰盛的宴席。享，通“飨”；太牢，古代帝王、诸侯祭祀社稷时，牛、羊、豕三牲全备为“太牢”。

〔6〕泊，淡泊。

〔7〕未兆，没有迹象；此处指不炫耀自己。

〔8〕沌沌，混混沌沌貌。

〔9〕孩，通“咳”；《说文》：“咳，小儿小也。”

〔10〕儽儽，懒散疲倦貌。

〔11〕有馀，有馀财以为奢，有馀智以为诈。

〔12〕遗，通“匮”，不足。

〔13〕愚人，纯朴之人。

〔14〕昭昭，自我炫耀貌。

〔15〕昏昏，暗昧貌。

〔16〕察察，严苛貌。

〔17〕闷闷，纯朴貌。

〔18〕澹，沈静貌。

〔19〕

，飘逸。

〔20〕以，有为也。

〔21〕顽且鄙，愚笨。

〔22〕贵食（sì）母，以守道为本。河上公注：“母，道也。”

【题解】本章表现了老子理想社会，具有乌托邦的性质。河上公题本章曰：“独立”。

小国寡民^〔1〕。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2〕，使民重死而不远徙^〔3〕。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4〕。甘其食^〔5〕，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1〕小国寡民，使国小，使民寡。

〔2〕什伯之器，效用十倍百倍之工具。什，十倍；伯，通“百”。

〔3〕重死，以死为重而不远徙。

〔4〕结绳，相传在文字出现以前人们的记事方法。

〔5〕甘其食，以其食为甘。下文“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类此。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老子者，楚苦县（今河南鹿邑东）厉乡曲仁里人，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管理藏书的史官）也。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犹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德盛，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者，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无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西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