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尚书》的文学因素

总的来说，《尚书》或许还算不上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作品，但作为一部古代历史散文总集，它已经具有了不少文学因素。

首先，《尚书》已经注意运用比喻来说明道理。比如，《盘庚》中盘庚说服臣民迁都时说：“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用网结在绳子上才会有条不紊来比喻排除私心杂念才会使各项事务纲举目张；用农夫只有尽力耕作才会有所收获来比喻对百姓实施恩惠才会获得好的声誉。比喻十分准确恰当。

其次，《尚书》记述人物语言时，口吻逼真。比如，《盘庚》中盘庚的训话恩威并施；《周诰》中周公的训话循循善诱，语重心长，读来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最后，《尚书》中出现了一些比较工整的对偶和排比句。比如《洪笵》中“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等。

《尚书》的这些文学因素，体现了其初步的艺术技巧和一定程度的形象性，对后世文学有所启发，因而不容忽视。

《尚书》作品

秦　誓

【题解】《秦誓》是《尚书》中的最后一篇。它的时代，汉人相传的《尚书序》说：“秦穆公伐郑，晋襄公率师败诸殽，还归，作《秦誓》。”（事载《左传》鲁僖公三十二年、三十三年传）《秦誓》，秦穆公誓众之辞的简称。誓，是一种有约束性和有决断意义的语言。此篇也出于史官记录。文辞扼要生动，语意恳切，含有自我儆戒之诚意。此篇可以和《左传》中秦晋《殽之战》联系起来学习。

公曰：嗟！我士，听！无哗。予誓告汝群言之首^〔1〕。

古人有言曰：“民讫自若，是多般。”^〔2〕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难哉^〔3〕！

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员来^〔4〕。惟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5〕。虽则员然，尚繇询兹黄发，则罔所愆^〔6〕。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7〕。仡仡勇夫，射御弗违，我尚弗欲^〔8〕。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辞，我皇多有之^〔9〕？

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伎^〔10〕。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11〕。人之有伎，若己有之^〔12〕。人之彦圣，其心好之，弗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13〕。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14〕！人之有伎，冒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弗达^〔15〕。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16〕！

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17〕。

【注释】

〔1〕我士四句：我士，指群臣。此篇语意，主要对群臣讲话。女，同“汝”。首，本。群言之首，许多话中最基本的方面。

〔2〕古人有言三句：古人有言，泛举古人的格言。讫，尽。若，善。般，辟也。辟，邪僻。“民讫自若，是多般”，是说，假如有人认为他所做的事都是对的，自是心一天天发展起来，将做出许多邪僻的事。

〔3〕责人四句：俾，使。受责备如流，是说别人指责他的过失，他在听到指责后，能像流水般听从人家的话。这几句话暗含着穆公自悔不听老臣蹇叔的话之意。

〔4〕我心之忧三句：忧，指谋虑国事。日月逾迈，即光阴过往。员，旋转。若弗员来，好像它不会转来。这是说，自己常感到光阴迅速逝去，好像时机一错过它就不会再来。这时秦穆公在位已三十三年（他在位三十九年死去），言外之意，他由于不想错过一次东征的机会，却招致失败。这里含有追悔莫及之意。

〔5〕惟古之谋人四句：惟，思。古，故。谋人，即谋臣。古之谋人，故旧之谋臣。似指蹇叔等人，曾谏穆公伐郑。就，成。忌，志。今之谋人，左右众臣。似指杞子等曾促使伐郑者。姑，且。这四句含有引咎自责之意。

〔6〕虽则员然三句：此员字用作语词。虽则员然，虽然如此。繇（yóu），谋。黄发，发白转黄。指特别高年的老臣。罔，无。愆（qiān），过失。则罔所愆，就会没有什么差错。

〔7〕番番良士三句：番（pō）番，当作皤皤，白头貌。良士，犹贤臣。旅，借为吕。吕，脊骨。字或作“膂”。旅力，俗说腰板的气力。愆，失。有，亲。

〔8〕仡仡勇夫三句：仡（yì）仡，勇壮貌。勇夫，此处指有勇而无谋者。驭，驾车驭马。违，失。射驭弗违，是说射和驭的技术都很纯熟。我尚弗欲，意谓我尚不愿亲近他们。

〔9〕惟截截三句：截截，浅薄貌。谝，巧言。辞，一作怠。皇，一作况，益。这三句说，那种见解浅薄的人，长于编排一套动人的言词以说人，使当政者轻易怠惰，我还能更加亲近这种人吗？这几句亦有追悔自责之意。

〔10〕昧昧我思之四句：昧昧，即冥冥。所虑深远之意。之，指所思之人。介臣，即大臣。称之曰“介臣”者，谓其确然自守，能担当大任。断断，专诚。猗，语气词，同“兮”。这句话似表现了秦穆公在思念蹇叔等旧臣。

〔11〕其心休休两句：休休，美大貌。其如有容，有很大的度量。

〔12〕人之有伎两句：是说别人有长技，好像是自己所有，爱护之而不妒嫉。

〔13〕人之彦圣两句：彦，美才。其，指“一介臣”。弗啻，不但。弗啻如自其口出，是形容那份接纳别人意见时的喜悦心情。他对别人所讲的话比出于他自己口中的话好要信任。是能容之，这就是他能容纳众善。

〔14〕以保我两句：保，安。黎民，众民。职，一作尚，常。一说作主解。

〔15〕人之有伎五句：冒，一作媢，妒的意思。冒疾，即妒嫉。恶（wù），王念孙释为谗毁。违，阻挠。达，一作通。俾弗达，使彦圣者的意见行不通。

〔16〕殆，危。

〔17〕邦之杌陧四句：邦，国。杌（wù）陧（niè），不安貌。“一人”，指大臣，也可指国君。荣，指国家强盛。怀，指人民来归。一说，荣，乐。怀，安。庆，善。一说，赐。这四句说，君主或大臣的贤否，关系到国家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