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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政论散文是在先秦散文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它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西汉初年，是政论散文的繁荣期。汉初，由于政治方面的原因，政论散文迅速发展起来。秦朝的灭亡需要有人从中为新统治者找到经验教训。而当时社会经济的凋敝、诸侯势力的不断膨胀，加上匈奴的不断侵扰，使得国家危机四伏。如何解决这些现实问题，采取怎样的政治策略，是每一位政治家所关心的，对于这些问题的探讨，促进了政论散文的发展和繁荣。这一时期，政论散文作者很多，也取得了较高的成就。内容上主要是总结教训，发表政见，指陈时弊。形式上多为奏、议、策、疏等。这一阶段代表作家有贾谊、晁错、邹阳、枚乘等。

第二个阶段，武帝时期到东汉中期，是政论散文的衰落期。这一时期，汉帝国已经确立，政治上所遇到的问题没有汉初那样尖锐，加上汉赋、史传散文在这一阶段获得了发展和繁荣，政论散文由此相对衰落下去，成就明显不如汉初。这一阶段代表作家有司马相如和刘向。

第三个阶段，东汉末年，是政论散文的复兴期。东汉末年，朝政腐败，民生凋敝，社会危机严重，品评议论之风兴起，政论散文一度又获得复兴。这一阶段代表作家有王符、崔寔、仲长统等。虽然政论散文有所复兴，但是成就依然远远不及汉初的政论散文。总的来说，汉代政论散文取得成就最高的还是汉初的贾谊和晁错。

【题解】贾谊（前200～前168），洛阳人。十八岁时以能诵诗书闻名于郡，二十岁时被文帝招为博士，旋即擢任太中大夫。主张削弱诸侯权力，加强中央政权，重农抑商，使游民归农，抗拒匈奴侵略等。其文气势酣畅，文辞华美，开两汉新体政论文之先河。遭到周勃等旧臣猜忌排挤，贬为长沙王之傅，后忧郁而死。论文与辞赋共五十八篇，三篇已亡佚。刘向辑为《新书》。过秦，即论述秦之过失。贾谊《过秦论》上篇过秦始皇，中篇过秦二世，下篇过子婴。高步瀛《两汉文举要》引张廉卿语：“玮丽之辞，瑰放之气，挥斥而出之而沛然其有余。惟盛汉之文，乃有此耳。”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1〕，拥雍州之地^〔2〕，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3〕。当是时也，商君佐之^〔4〕，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5〕。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6〕。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王^〔7〕，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8〕，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同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9〕，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10〕，赵有平原^〔11〕，楚有春申^〔12〕，魏有信陵^〔13〕。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14〕；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属通其意^〔15〕；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瘳、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16〕。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从，仰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循而不敢进^〔17〕。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18〕，伏尸百万，流血漂橹^〔19〕。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伏，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20〕，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21〕，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22〕，履至尊而制六合^〔23〕，执搞朴以鞭笞天下^〔24〕，威振四海。南取百粤之地^〔25〕，以为桂林、象郡^〔26〕。百粤之君，俛首系颈^〔27〕，委命下吏^〔28〕。及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29〕，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30〕，以愚黔首^〔31〕。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

，铸以为金人十二^〔32〕，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33〕，因河为池，据亿丈之高，临百尺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34〕。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35〕。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36〕，氓隶之人^〔37〕，而迁徙之徒也^〔38〕。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39〕。蹑足行伍之间，俛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40〕。山东豪杰并起而亡秦族矣^〔41〕。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42〕，不敌于钩戟长铩也^〔43〕；谪戍之众，非抗九国之师也^〔44〕。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45〕。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46〕，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47〕，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48〕，身死人手^〔49〕，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1〕秦孝公，献公子，名渠梁，任用商鞅，实行变法，使秦富强。崤，山名，在今河南罗宁西北。函，函谷关，在今陕西灵宝。

〔2〕雍州，古九州之一，包括今陕西北部、甘肃西北部及青海一部。

〔3〕八荒，八方荒忽极远之地。

〔4〕商君，战国时卫国之庶出公子，公孙氏，名鞅，因为仕于秦而封于商，故称商鞅。

〔5〕连衡，即连横，是战国时使山东的一些国家放弃合纵而事奉秦国的一种政策。

〔6〕西河之外，魏国在黄河以西的大片土地。《史记·商君列传》载，秦孝公二十二年，商鞅伐魏，大破之，魏惠王乃割西河之地，献于秦以求和。

〔7〕惠文，秦惠文帝，孝公之子，名驷。武，秦武王，惠文王之子，名荡。昭，秦昭襄王，武王异母弟，名则；一名稷。

〔8〕汉中，地名，相当今陕西南部和湖北西北部的地方；《史记·秦本纪》载，秦惠文王二十六年，秦攻取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

〔9〕合从，即合纵；战国时，六国联合起来与秦国相对抗的一种政策。

〔10〕孟尝，即孟尝君田文，孟为其字；尝，邑名。《史记》有传。

〔11〕平原，即平原君赵胜，赵之公子。《史记》有传。

〔12〕春申，即春申君黄歇，楚考烈王元年，封为相。《史记》有传。

〔13〕信陵，即信陵君魏无忌，魏昭王少子。《史记》有传。

〔14〕宁越，赵之中牟人。徐尚，未详。黄徐子，说魏太子申以百战百胜之术者。苏秦，东周雒阳人。杜赫，周人。

〔15〕齐明，东周臣，后仕秦、楚及韩。周最，周君之子。陈轸，楚臣，亦仕秦。召滑，楚臣。楼缓，赵人，曾为魏相。翟景，魏人，魏相翟强。苏厉，东周人，苏秦之弟。乐毅，燕人，燕昭王封其为昌国君。

〔16〕吴起，卫人，曾仕魏、楚。孙膑，齐臣，孙武之后。带佗，楚将；或以为赵、魏人。倪良，越将，或以为赵、魏人。王廖，生平未详。田忌，齐将。廉颇，赵将。赵奢，赵将。

〔17〕“秦人开关延敌”三句：《史记·楚世家》载，“怀王十一年（前318），苏秦约纵，山东六国兵攻秦，楚怀王为纵长。至函谷关，秦出兵击六国，六国兵皆引而归”。延敌，引进敌人。

〔18〕逐北，追赶败走者。北，败走。

〔19〕橹，大盾牌。

〔20〕孝文王，秦昭襄王之子，名柱。据《史记·秦本纪》，其即位三日而亡。庄襄王，秦孝文王之子，名楚。据《史记·秦本纪》，其即位三年而亡。

〔21〕六世，指秦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六代。

〔22〕二周，东周王朝在周赧王时，分为东西而周，西周都于洛（今河南洛阳），东周都于巩（今河南巩县）。西周灭亡于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前256），东周灭亡于庄襄王元年（前249）。

〔23〕至尊，天子之位。六合，天地四方。

〔24〕搞朴，打人之刑具。

〔25〕百粤，古代南方一些少数民族之总称。

〔26〕桂林，即桂林郡，秦置，相当今广西壮族自治区之一部分。象郡，秦置，相当今广东西南部与广西壮族自治区南部及西部等地区。

〔27〕俛首，低头；俛，同“俯”。系颈，以绳系在颈上，表示屈服。

〔28〕下吏，秦之下级官吏。

〔29〕蒙恬，秦始皇的将领，二世时赐死。《史记·蒙恬传》：“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用险制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

〔30〕百家之言，诸子百家的著作。《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始皇三十四年（前213），李斯进言曰：“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臣请史官非秦纪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31〕黔首，秦统治者对百姓之称呼。

〔32〕“销锋

”二句：销，熔化。锋，兵器。

，通“镝”，箭头。据《史记·秦始皇本纪》，事在秦始皇二十六年。

〔33〕华，华山。

〔34〕谁何，李善注：“问之也。”即盘问之意。

〔35〕殊俗，不同只风俗，指远方的部族。

〔36〕瓮牖绳枢，以破瓮为窗，以绳索拴门。喻出身微贱。

〔37〕氓隶，出卖劳力之农民。

〔38〕迁徙之徒，指被谪罚而服役者。

〔39〕陶朱，春秋末越国大夫范蠡。据《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范蠡晚年曾在陶山经商，号称陶朱公。猗顿，鲁人，范蠡教以畜牧，他就到猗氏（山西临猗南）大畜牛羊，十年为巨富。事见《史记·货殖列传》。

〔40〕赢，担负。景从，如影之随形；景，通“影”。

〔41〕山东，指函谷关、崤山以东。

〔42〕耰，锄柄。棘矜，以荆木为杖。或说，矜通“戟”。

〔43〕铩，长茅。

〔44〕抗，通“亢”，高出。

〔45〕曩（nǎng）时，先前。

〔46〕度长絜大，比较长短大小。度，度量物之长短；絜，计量物之粗细。

〔47〕八州，古分天下为九州，秦雍州之外的八州为六国之地。朝同列，使原来同等的六国之君来朝。

〔48〕七庙，按古代宗法制度，天子祀七庙。《礼记·王制》：“天子庙七，昭三穆三，与太祖之庙而七。”

〔49〕身死人手，指秦王子婴为项羽所杀。子婴为秦始皇长子扶苏之长子，秦二世三年（前207），赵高杀二世，立子婴为秦王，子婴设计杀赵高；后降刘邦，不久又为项羽所杀。

秦灭周祀^〔1〕，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2〕，以四海养。天下之士，斐然向风^〔3〕。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4〕，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5〕。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即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6〕，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7〕，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推此言之，取与守不同术也。秦虽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藉使秦王论上世之事^〔8〕，并殷周之迹^〔9〕，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10〕，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11〕。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12〕。天下嚣嚣^〔13〕，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14〕，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15〕；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16〕，去收孥污秽之罪^〔17〕，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18〕；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19〕，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20〕，而以盛德与天下^〔21〕，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22〕，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23〕，吏治刻深^〔24〕，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25〕，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26〕；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27〕，蒙罪者众，刑僇相望于道^〔28〕，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者，见终始之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29〕，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不免于戮者，正之非也^〔30〕。是二世之过也。

〔1〕周祀，东周政权。

〔2〕南面称帝，《易经·说卦》：“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名而治。”

〔3〕斐然，通“靡然”，顺风而倒貌。

〔4〕政，通“征”，征伐。

〔5〕罢弊，疲惫困乏。罢，通“疲”。

〔6〕元元，庶民。

〔7〕自奋，自以为超人。

〔8〕藉使，假使。

〔9〕并，通“傍”，因循。

〔10〕三王，夏、商、周三代开国之君。

〔11〕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孟子·梁惠王上》：“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

〔12〕“夫寒者利裋褐”二句：《群书治要》引《尸子·神明》：“夫饥者易食，寒者易衣，此乱世而后易为德也。”裋褐，粗陋之衣。

〔13〕嚣嚣（xiāo），忧愁怨恨之声音。

〔14〕向使，假使。

〔15〕缟素，白色之衣服；此处指丧服。

〔16〕囹圉，监狱。

〔17〕收孥，古时一人犯法，其家属亦要株连治罪，没为奴婢，称为收孥。《史记·商君列传》：“事未利及怠而贪者，举以为收孥。”孥，通“奴”。污秽，淫乱。

〔18〕振，通“赈”，救济。

〔19〕持其后，意为等待以后改过自新。

〔20〕望，怨恨。

〔21〕与天下，使天下人亲附。

〔22〕狡害，狡猾。

〔23〕严诛，严厉地诛罚。

〔24〕深刻，苛刻严酷。

〔25〕纪，治理。

〔26〕收恤，收养抚恤。

〔27〕遁，欺。

〔28〕刑僇，受刑罚者。僇，通“戮”。

〔29〕牧民，统治民众。

〔30〕正之非也，正，通“政”，治国之道。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1〕，修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锄耰白梃^〔2〕，望屋而食^〔3〕，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4〕。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5〕，以谋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

子婴立，遂不悟。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6〕，宗庙之祀宜未绝也。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7〕，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8〕。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厄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9〕。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10〕，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11〕，救败非也^〔12〕。

秦王足己而不问^〔13〕，遂过而不变^〔14〕。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15〕，秦俗多忌讳之禁也^〔16〕，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17〕，重足而立^〔18〕，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19〕。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20〕。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1〕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六年，秦初并天下，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

〔2〕白梃，大杖。

〔3〕望屋而食，行军不带粮食，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

〔4〕藩篱，防御。

〔5〕“章邯因其三军之众”二句：章邯，秦将，后投降项羽；在楚汉战争中兵败自杀。要市，即约市，订立契约交易。《史记》索隐：“此评失也。章邯之降，由赵高用事，不信任将军，一则恐诛，二则楚兵既盛，王离见虏，遂以兵降耳。非三军要市于外以求封，明矣。”

〔6〕三秦，秦关中故地。秦亡后，项羽三分秦关中故地，封秦降将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翟王，合称三秦。

〔7〕缪公，即穆公。春秋时秦君，名任好，春秋五霸之一。

〔8〕势居，所处之地理位置。

〔9〕素王，有帝王之德而不居帝王之位者。

〔10〕案土，安定国境。案，通“安”。

〔11〕禽，通“擒”。

〔12〕救败，挽救败局。

〔13〕足己，自我满足。

〔14〕遂过，坚持错误。

〔15〕拂过，匡正过失。拂，通“弼”。

〔16〕秦俗多忌讳之禁，《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又：“二世元年，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此皆“秦俗多忌讳”之类。

〔17〕倾耳而听，《礼记·孔子闲居》：“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