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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史十二讲
1.11.3 三、贾鲁治河

三、贾鲁治河

至正四年的黄河大决口造成惨重损失,对元朝统治者的震撼也很大,元顺帝“甚患之”,遂召集大臣讨论治河策略。八年,顺帝任命贾鲁行都水监使,使其访求治河方略。贾鲁(1297~1353),字友恒,河东高平(治今山西高平)人。泰定初,任东平路儒学教授,辟宪史,历行省掾,除潞城县尹,升户部主事,因父病辞任。后起为太医院都事。预修辽、金、宋三史,任《宋史》局官。以燕南山东道奉使宣抚幕官考绩居最,迁中书省检校官。累官监察御史。贾鲁受命后,循行黄河故道,考察沿河地形,往复数千里,备得要害,最后向朝廷提出治河二策:其一,修筑北堤,以制横溃,则用工省;其二,疏塞并举,挽河东行,使黄河回归故道,其功数倍。但他被调任右司郎中后,“议未及竟”,他的治河方案被搁浅了。

九年,元末“贤相”脱脱再度出任中书右丞相,就治理河患又一次展开讨论。当时众人意见仍不一致,“言人人殊”。贾鲁认为“河必当治”,遂向脱脱进献自己提出的治河二策。脱脱“取其后策,与鲁定议”。当时众人均持异论,但脱脱认为“事有难为,犹疾有难治,自古河患即难治之疾也,今我必欲去其疾”。于是力排众议,支持贾鲁治河。十一年四月,在脱脱的大力举荐下,顺帝命贾鲁为工部尚书、总治河防使,进秩二品,授以银章,领河南、河北诸路军民,调发汴梁、大名13路民夫共15万人,庐州等地守军2万供役治河。当月治河工程开工;七月,凿河成功,疏黄河故道280余里;八月,堵塞决口,决水故河,使黄河复由淮入海;九月,黄河可通舟楫;十一月,诸埽诸堤筑成,“水土工毕,河复故道”,南汇于淮,又东入于海。贾鲁治河取得了成功,他也因此被顺帝升为集贤大学士。

贾鲁通过190天的治河工程,最终使黄河复于故道。治河能够取得成功,其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贾鲁治河是有的放矢,是在做了详细的实地考察之后制定出下游河道的综合治理方针,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施工。这比起那些纸上谈兵、空发议论的治河方案要实际得多,也合理得多。丞相脱脱力排众议,采纳贾鲁方案,最终才结束了无谓的纷争,使得治河付诸实行。尽管元廷在治河前举行过多次商议,但往往是“言人人殊”,“或言当筑堤以遏水势,或言必疏南河道以杀水势”,意见不一,“廷议莫能决”。即便是在治河决定出台之后,关于治河方案仍然出现激烈的辩论。至正十一年春,工部尚书成遵偕大司农秃鲁“自济宁、曹、濮、汴梁、大名,行数千里,掘井以量地形高下,测岸以究水势之深浅,遍阅史籍,博采舆论,以谓河之故道,不可得复,其议有八。而丞相脱脱,已先入贾鲁之言,及遵与秃鲁至,力陈不可,且曰:‘济宁、曹、郓,连岁饥馑,民不聊生,若聚二十万人于此地,恐后日之忧,又有重于河患者。’脱脱怒曰:‘汝谓民将反耶!’自辰至酉辩论,终不能入。明日,执政者谓遵曰:‘修河之役,丞相意已定,且有人任其责矣,公其毋多言,幸为两可之议。’遵曰:‘腕可断,议不可易也。’”可见,正是脱脱在权衡利弊之后,正式采纳了贾鲁的方案,从而结束了元廷关于治河的长期争论,使得大规模的治河工程得以实施。

其次,脱脱采用贾鲁二策中的“后策”,即“疏塞并举,挽河东行,使复故道”,这一策略是正确的,效果也是显著的,即贾鲁所谓“其功数倍”。因为元代黄河几次大决口,造成很大灾害,主要原因就是河南、山东段河床不断升高,河水泄洪不力,加上杜充决河导致黄河改道,使得主流南北摆动,因此为害。所以如果采用修筑堤岸阻遏河流,则河决的隐患并未根除,南北大运河以及黄河下游盐场的安全依然会受到威胁,以往元朝政府治河之所以失败,其症结也正在此。贾鲁的这一见解,在当时并非只此一家。有一位名叫王喜的人,在给朝廷的《治河图略》中,也提出了同样的观点,他说:“臣故历考累代河流变迁之故与浚治之术,粗得其详,而知其有无不可为之理,且何以言之,皆缘下流壅滞,水势不能自泄,是以决溢为害。为今之计,莫若浚入淮旧河于南,以顺其势,仍导一新河于北,以分其势。大河既分,其流自缓,无泛滥之患矣。”可见,王喜在疏通壅滞泄洪、分流、“浚入淮旧河于南”等治河方法上和贾鲁是一致的。

再次,贾鲁采取的疏塞并举、先疏后塞的治河方法是得当的。贾鲁认为“水工之功,视土工之功为难;中流之功,视河滨之功为难;决河口视中流又难;北岸之功视南岸为难”。因此,他将“疏、浚、塞”三者结合起来治理河患。“酾河之流,因而导之,谓之疏。去河之淤,因而深之,谓之浚。抑河之暴,因而扼之,谓之塞。疏、浚之别有四:曰生地,曰故道,曰河身,曰减水河。生地有直有纡,因直而凿之,可就故道。故道有高有卑,高者平之以趋卑,高卑相就,则高不壅,卑不潴,虑夫壅生溃,潴生堙也。河身者,水虽通行,身有广狭。狭难受水,水溢悍,故狭者以计辟之。广难为岸,岸善崩,故广者以计御之。减水河者,水放旷则以制其狂,水隳突则以杀其怒。”堵塞决口主要是堵塞缺口、豁口和龙口。缺口指河水决堤形成川流之处;豁口指堤防残缺之处;龙口指决口后新道和故道分汊之处。

最后,贾鲁采取的治河技术——石船堤障水和合龙在当时是比较先进的。石船堤障水的目的就是要“障水入故河”,使河复故道。关于石船堤障水的具体办法,欧阳玄《至正河防记》记载:

乃入水作石船大堤。……鲁乃精思障水入故河之方……逆流排大船二十七艘,前后连以大桅或长桩,用大麻索、竹絙绞缚,缀为方舟。又用大麻索、竹絙周船身缴绕上下,令牢不可破,乃以铁猫于上流硾之水中。又以竹絙绝长七八百尺者,系两岸大橛上,每絙或硾二舟或三舟,使不得下,船腹略铺散草,满贮小石,以合子板钉合之,复以埽密布合子板上,或二重,或三重,以大麻索缚之急,复缚横木三道于头桅,皆以索维之,用竹编笆,夹以草石,立之桅前,约长丈余,名曰水帘桅。复以木榰拄,使帘不偃仆,然后选水工便捷者,每船各二人,执斧凿,立船首尾,岸上捶鼓为号,鼓鸣,一时齐凿,须臾舟穴,水入,舟沉,遏决河。水怒溢,故河水暴增,即重树水帘,令后复布小埽土牛白阑长梢,杂以草土等物,随宜填垛以继之。石船下诣实地,出水基趾渐高,复卷大埽以压之。前船势略定,寻用前法,沉余船以竟后功。昏晓百刻,役夫分番甚劳,无少间断。船堤之后,草埽三道并举,中置竹络盛石,并埽置桩,系缆四埽及络,一如修北截水堤之法。第以中流水深数丈,用物之多、施功之大,数倍他堤。船堤距北岸才四、五十步,势迫东河,流峻若自天降,深浅叵测。于是先卷下大埽约高二丈者,或四或五,始出水面。修至河口一、二十步,用工尤艰。薄龙口,喧豗猛疾,势撼埽基,陷裂欹倾,俄远故所,观者股弁,众议腾沸,以为难合,然势不容已。鲁神色不动,机解捷出,进官吏工徒十余万人,日加奖谕,辞旨恳至,众皆感激赴功。十一月十一日丁巳,龙口遂合,决河绝流,故道复通。

用石船堤障水,相当于今天的丁字坝,作用是将主流挑入正河,除了减轻堵口合龙时的水势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在决口堵复之前,使正河有足够的流速,不至于因决口堵复时间拖延过长而被淤积。石船堤障水法是贾鲁在堵口技术上的重大创造,这一技术的采用,达到了“障水入故河”的目的,最终使贾鲁治河取得了成功,这在元代治河史乃至中国古代治河史上都是罕见的。

关于贾鲁治河的历史地位,历来评价不一,毁誉参半。就元末实际情况来看,贾鲁在元代河患非常严重的情况下,经过实地考察,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总结了前人治河的经验教训,创造性地把疏、浚、塞三者结合起来,用当时最先进的治河方法,把汹涌泛滥的河水勒回故道,保证了漕运和盐场的安全,使黄河下游获得了相对的稳定,这一业绩是值得肯定的。至于贾鲁治河之后,黄河仍多次决口,河患并未完全平息,这其中的原因就不仅仅是贾鲁个人的能力所及了。黄河中下游泥沙不断淤积,河道的维护和整治不力,暴雨等灾害性天气的影响,以及治河官吏的能力等,均是可能造成贾鲁治河后河患仍未根绝的原因。贾鲁应是治河史上的佼佼者,明人就颇推崇贾鲁,他的能力应当胜过明代治黄专家潘季驯。潘季驯治河,于万历以后河患也未见减轻,因此我们也就不能苛求于贾鲁了,这也是元朝后期黑暗统治下河患不治的悲剧所在。

贾鲁治河本身和元末农民起义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元朝末年吏治腐败,政府财政状况急剧恶化,加上自然灾害频繁,流民大量出现,元王朝的统治实际上已经岌岌可危。脱脱、贾鲁看到这种现状,深知“役不大兴,害不能已”,欲借治河消除河患,从而使天下免于大乱。然而腐败无能的元朝官员并不能做好河夫的安抚工作,他们克扣朝廷发给河夫的“食钱”,役使河夫从事艰苦的治河劳作,激化了河夫和政府的矛盾,这就给农民起义的领袖们以可乘之机。韩山童等人就是利用开河大造舆论,他们“阴凿石人,止开一眼,镌其背曰:‘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预当开河道埋之。掘者得之,遂相为惊诧而谋乱”。贾鲁治河因此成了元末农民起义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