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抽象雕塑——构成主义
在1911—1933的20年间,与绘画的抽象化发展几乎同时,一场雕塑的抽象主义革命也正在俄国悄然兴起,并很快影响到整个西方世界。1913年,俄国人塔特林已经完成了第一批完全抽象的雕塑作品;从1914年开始,以塔特林为首的一些莫斯科的雕塑家有了将工程技术应用到雕塑艺术上的大胆设想。这种全新的雕塑形式被称为构成主义或结构主义,而塔特林正是构成主义雕塑的重要开拓者和奠基人。
可以说,构成主义是20世纪雕塑发展中最为重要的概念之一。按照传统的观念,雕塑就是从一个无定形的材料体量上,用雕去(石雕、木雕等)或者塑上(泥塑、蜡塑等)的方法去创造形式的过程。在这种概念之下,注定要强调雕塑是一种体量的艺术而非空间的艺术。与此相反,构成主义雕塑家则认为雕塑要创造空间感而非体量感,他们往往以透空框架的形式包围界定空间,使雕塑成为在三维空间中展开的艺术。构成主义雕塑家多采用如木材、金属、玻璃、塑胶等非传统的材料,将其加以焊接、粘贴、组合,创造出立体性构成的雕塑作品,从而加强了建筑和工业等观念向雕塑的综合渗透。此外,构成主义雕塑家还积极探索时间和运动在雕塑中的表现形式,将机械动力和光的要素引入雕塑,导致了活动雕塑的出现。
构成主义的形成直接源于立体主义的“拼贴”,并且与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有着密切的思想渊源。早在1912年,毕加索就设计了一个用纸和绳子制成的三度立体构成,同年又为另一个构成绘制了素描。它们与完全意义上的抽象构成的区别仅在于在某种程度上保留了具体物象。而塔特林正是在参观过毕加索的画室之后才开始抽象构成创作的。与此同时,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正在对俄国的抽象艺术发挥着重要影响,至上主义所提倡的简化一切内容和形式,感觉至上的艺术观也促使塔特林等人从根本上抛弃了具体物象和传统的雕塑媒材与语言,而从缺乏丰富质感和层次感的金属、玻璃中寻找创作的灵感。
1917年俄国建立了全新的社会主义苏维埃政权。前卫艺术家们否定学院派传统,追求艺术的彻底解放,正符合了当时反传统的政治革命精神,因此得到了新政府的积极认可,并委托一些先锋艺术家为新生的国家创作一批雕塑。在革命激情的鼓舞之下,艺术家们怀着革命胜利必然会带来艺术解放的美好愿望,积极投身于抽象雕塑的探索、创作之中,由此而产生了构成主义运动。参与这场运动的艺术家主要有塔特林、罗德琴科、佩夫斯耐、加波等。




塔特林的《第三国际纪念碑》是这场艺术运动中产生的最为重要的作品。从保留下来的方案模型上可以看出,该纪念碑设计高度接近400米,由钢铁和玻璃构成,外部是一个的螺旋式框架,成一定角度倾斜,支撑环绕着中心由玻璃圆柱、玻璃锥体和玻璃方块组成的主体。这个主体被悬在一个动态的不对称轴上,三个玻璃单元绕着各自的轴心旋转,其中圆柱体一年转一周,锥体一个月转一周,方块一天转一周。虽然这个方案因当时苏联的技术条件所限而未能付诸实施,但它已经预示着构成雕塑在空间、环境、规模、运动等各个方面的所有新发展,在构成主义雕塑发展史上具有纪念碑的意义。


参与这场运动的另一位雕塑家罗德琴柯也展现出他在构成主义雕塑方面的独特探索。在他的《距离的构成》中,一些矩形的木块垛成了一种水平和垂直的组合,就像蒙德里安的抽象绘画,甚至与新发展起来的建筑中的国际风格有一定的渊源关系。《悬吊的构成》是一个类似鸟窝的圆环交叉构成,在流动的空气中,圆环可以缓缓地转动。这件作品第一次把运动引进雕塑之中,直接形成了活动雕塑的出现。
佩夫斯耐和加波兄弟也热衷于构成主义的探索,但是与塔特林和罗德琴科的注重实用不同,他们更强调构成主义艺术的自由创作和形式探索。最初他们也受塔特林的影响,认为艺术应该服务社会,加波还曾怀着满腔热情为一家广播电台设计了同塔特林《第三国家纪念碑》十分相似的雕塑方案,但这个方案同样没有被采纳。1920年,佩夫斯耐和加波兄弟在莫斯科发表了《现实主义宣言》,为艺术创作的自由和独立摇旗呐喊,并以此反对塔特林艺术为生活服务的主张。这里的"现实"并非指生活中的"现实",而是指艺术中的绝对"真实"。他们故意用"现实"这个词,去鼓舞艺术家们的信心,以表明在抽象绘画和雕塑中,存在着比任何对自然的模仿都更加客观、真实的形式。宣言称“唯这些形式,才能把生活建立在上面。因此,艺术必然是构成的艺术。”作为20世纪艺术发展史上最重要的宣言之一,《现实主义宣言》杰出地概括了当时俄国前卫艺术家所面临的争论和问题,并为构成主义艺术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图11《第三国际纪念碑》模型1920年

罗德琴柯《悬吊的构成》1920年



1920年以后,苏联政府的艺术倾向逐渐发生了转变,艺术要求为群众服务、为工业服务的呼声日益高涨。老的学院派和新的技术派占据了上风,俄国前卫艺术家陆续离开了本国而移居国外。随着构成主义艺术家流散到德国、法国、美国等地,他们的艺术观念也得以在西方国家继续传播,并对20世纪艺术(尤其是雕塑和建筑)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构成主义雕塑的探索代表了20世纪科技和工业向艺术渗透的趋向,在他们这种全新的艺术实践中,工业社会中的特有的审美对象被发现出来,并被赋予独特的美学价值。可以说,构成主义雕塑是典型的机械时代的艺术,它冷峻甚至有些刻板的外观正是20世纪人类生活和精神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