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解决世俗困厄的法术：画符

画符的方法也来历久远，至少汉代就已经有了，但具体来源尚不清楚，大概也是来自对语言文字的敬畏，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迷信文字的魔力，但古人是迷信的，尤其是对人的名字所用的文字。因为古代人相信“名”和“实”有神秘的关系，“名”不是“任意符号”，不是一般的拼音符号。胡适在《名教》这篇文章里就说到过，像“叫魂”就是指通过叫名字可以把“魂”叫回来，所以有“天皇皇”这样的法术，又有把“招财进宝”写在一团或把“福”字倒写的风俗。把别人的名字打上叉或者倒着写，也可以侮辱或治住别人，所以小孩子在墙上写了仇人的名字然后打叉，迷信的妇女用刀剁，同时叫仇人的名字，也是因为相信名和人有关，文革中间写打倒某某的时候就用这种方法。

图10-13　户县出土东汉曹氏解注瓶的符文（上）与洛阳西郊出土东汉解注瓶的符文（下）

小说里面常常有这样的情节，像《封神演义》里面，张桂芳可以呼名下马：“黄飞虎还不下马，更待何时？”《西游记》里金角大王用净瓶装孙悟空，就是叫了一声“孙悟空”，孙悟空一答应，就装进去了。古人祭祀祖先，在一块木板上写上祖先名字，就可以供养了；治仇人，把仇人名字咒上，钉上小钉子，也可以治死仇人。胡适总结这种对“名”的信仰说，一是古人非常相信“名”就是魂，二是古人相信“名”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三是古代的圣贤也有意提倡一种对“名”的迷信，所以古代中国有“名教”。这个总结是很对的。“名”是“字”，古人确实觉得，文字和文字所代表的事物有必然联系，一旦事物有了表达它的文字，它就被文字所固定，所以在古代要“敬惜字纸”。

图10-14　道符之一种

回到画符，画符最早其实就是写字，陕西户县汉墓出土的曹氏朱书解注瓶上画的符，左边画的星图是“太一锋”，下是太一（大天一）即北极，上面三星是太一的前锋。据《史记·孝武本纪》说这是灵旗图像，可以战无不胜，所以文字写了“大天一”，能驱逐恶鬼，这个符的意思就是驱除鬼的侵扰。右边这个由日、月、尾、鬼等字组成，日、月是古人崇拜的神，尾、鬼是二十八宿，意思是曹氏遵循日、月之时而死去了，请日、月相信，请尾星（据《天官书》“尾为九子”，主多子多福）保佑阳间人繁衍、鬼星（舆鬼，《天官书》“舆鬼、鬼祠事”，《正义》“主祠事……中一星……主丧死祠祀”）保佑阴间死者。《太平经》中把这种符叫“复文”，可见早期符就有把若干文字合在一起表示某种意思、某种愿望的做法。可后来，道教为了垄断画符的专利权，便越画越奇怪，逐渐不可辨认，他们引入篆书写法和图画画法，把符画得根本不像文字了，这样，别人也就不明其意，不能自己仿画了。道士还说，画符时要默念咒语、默想神灵，然后才能有效，即“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葛洪在《抱朴子·遐览》里就说，吴国介象能认符字读符文，可见三国时的符还主要是字的组合，而西晋时就变了，“今符上字不可读，误不可觉”。我们看当时流传的各种符，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就是这些符，现在仍然很流行，而且其功能越来越细致，像天后宫的保平安符，香港历书里面的“镇宅”、“消灾”符。解决所有问题的“百解纸”，好像是广谱抗生素药可以包治百病。当然道教还有各种箓、牒等，箓是写了很多天兵天将名号的纸，好像有了这张纸，就可以召请很多的神一样，它常常和符一起，像“万法宗坛”发的符箓，甚至连去地狱也要这种通行证，如道教发的“冥途路引”（“冥途”就是去阴间的路，“路引”就是通行证）。符传得很广，现在日本也有很多种符，有写在木片上的，有写在纸上的，最早有相当于唐代时期的，像奈良出土的就是古代的符。

图10-15　现代福建福州裴仙宫和莆田忠门镇天后宫的两种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