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圆地方：空间的想像

图1-3　汉武梁祠画像石《斗为帝车》，以北斗七星作为车子的框架

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有没有到过四方更远的地方，我们不知道，有人说是有的，但至少在文献记载里没有，可是，没有去过更远四方的他们，怎么知道大地就是这 样的呢？我猜想，这个观念可能来自古代中国人关于天地的想像。古代中国人相信“天圆地方”，在他们的想像中，天是圆的，像一个斗笠一样，覆盖在大地上，中心是北极和北斗星的位置，大地是方的，就像棋盘，中心是洛阳一带，《周髀算经》里就这么说的，《吕氏春秋》也这么说的，这叫“大圜在上，大矩在下”。在有名的汉代武梁祠画像石里面，就有“伏羲女娲”像，伏羲拿矩，女娲拿规，一个画方形的大地，一个画圆形的天，尽管方的大地和圆的天穹好像盖不上、合不拢。所以也有人质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地的四个角，不就露在外面了？或者全部盖住的话，岂不是有的地方又有天无地吗？可是，尽管如此，人们一直相信这种观念。

图1-4　古代玉琮　张光直先生说它之所以能够成为祭祀时的神物，是因为它的形状象征着天圆地方，可以通天地。

图1-5　安徽含山凌家滩四号墓出土的玉片，也象征了“天圆地方”的观念。

道理很简单，因为这和他们关于“天”的视觉经验、关于“地”的想像推测一致。你看，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月亮、星星，都在从东向西，或者说从右向左，环绕一个北方的“轴”在转，可不是天如“盖笠”？所以，很多古代关于天地的最重要的东西都是模仿这种空间的，举一些例子：古代用来占卜并且模拟天地的“式盘”，是天盘圆、地盘方这种形状；古代的棋盘、博局也是这种形状，现在围棋的中心还叫“天元”；祭祀天地的明堂、圜丘，也是这种形状；古代王宫也是这种中心向四边扩展的形状，古代都城也是这种由都城中心向四廓延伸的形状。因此，古代中国人的观念中，也认为自己所处的中央，在文明的位置上高于四裔，而四边无论是在文明方面还是在财富方面，都远远低于中央，应该受到中央的制约与管辖，古代中国人相信，什么是天下？这就是“天下”，“中国”就是应该傲视“四夷”，中国文明就是应当远远地辐射和教育四边的戎夷狄蛮。

图1-6　湖北随县曾侯乙墓漆箱二十八宿图，这是环绕北极，由北斗转动而画出来的圆形的“天”。

这并不奇怪，西人说“无处非中”（There are not background and not center in the world），大凡人都是从自己的眼里看外界的，自己站的那一点，就是观察的出发点，也是确定东南西北前后左右的中心，离自己远的，在自己聚焦关注的那一点后面的，就是背景，我是你的视点，你也可能是我的焦点，但是可能你也是另一个东西的背景，我也可能是他的背景。古代中国人站在中原江河之间，他们当然可能要以这一点为中心，把天下想像成一个以我为中心的大空间，更何况那个时代中国文明确实优越于他们周围的各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