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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走龙蛇:书法文化二十讲
1.4.7.5 蘸墨的学问

蘸墨的学问

为了达到水墨氤氲、墨气淋漓的效果,古人对如何用墨、蘸墨都十分讲究。周星莲说:

用墨之法,浓欲其活,淡欲其华。活与华,非墨宽不可。“古砚微凹聚墨多”,可想见古人意也。“濡染大笔何淋漓”,淋漓二字,正有讲究。濡染亦自有法,作书时须通开其笔,点入砚池,如篙之点水,使墨从笔尖入,则笔酣而墨饱;挥洒之下,使墨从笔尖出,则墨浥而笔凝。杜诗云:“元气淋漓障犹湿。”古人字画流传久远之后,如初脱手光景,精气神采不可磨灭。不善用墨者,浓则易枯,淡则近薄,不数年间,已淹淹无生气矣。

“墨宽”,就是墨饱,要蘸墨多,浓墨要写得灵活,淡墨要写得华美,都要笔酣墨饱,墨宽之法,乃是破枯、破薄之法。而且,蘸墨的方法,亦大有讲究,笔须通开,通开则蓄墨多而便于挥运,但蘸墨时,当笔尖点入砚池,一粘即起,这样容易产生墨韵之变化。陈绎也曾谈到蘸墨之法,也说得极为生动,他说:

笔尖受水,一点已枯矣。水墨皆藏于副毫之内,蹲之则水下,驻之则水聚,提之则水皆入纸矣。捺以匀之,抢以杀之、补之,衄以圆之,过贵乎疾,如飞鸟惊蛇,力到自然,不可少凝滞,仍不得重改。

尤其是使用新笔,不可只将笔化开到三分,以其含墨量少,稍一运动,墨已枯矣。故笔宜开足,开足则水墨贮藏于笔毫之内,再结合运笔中的蹲、驻、按、提、过、抢等动作,墨色自然灵活而富于变化。明代赵宧光说:“凡强纸用墨,使墨有余,浓墨用笔,使笔勿竭,饮墨如贪,吐墨如吝,不贪则不胆,不吝则不清,不胆可,不清未可,俗最忌也。”“饮墨如贪,吐墨如吝”这八个字,最可深味。前人说“泼墨如神,惜墨如金”,也是说的这个意思。

清代蒋骥则说:“用笔,润则实抢,湿则虚抢。”抢就是抢笔,是快而有力的收笔动作,墨浓而润时就用实抢,笔锋按于纸面上作收势;墨淡而湿时就用虚抢,笔锋提于空中作收势。而要知道古人用墨的妙处,观摩学习古人墨迹是最重要的途径,因为用笔的起止和轻重变化、墨色的浓淡、线条的枯润以及笔势呼应都清晰地呈现在纸上了。

总之,从对墨色变化的探求,我们约略可以一窥中国书法发展的脉络轨迹:从抛弃朱色选择墨色,从浓墨传神到淡墨显韵,从浓不凝滞、淡不浮怯到水墨淋漓、涨于字外,书法的墨色变化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书法发展的时代特征。沈曾植对此有一个概括,指出墨色的时代变迁,尤其是宋以前画家得笔法于书,元以后书家取墨法于画,可谓一语泄出书画笔墨相互影响的机窍,他说:

墨法古今之异,北宋浓墨实用,南宋浓墨活用,元人墨薄于宋,在浓淡间,香光始开淡墨一派,本朝名家又有用干墨者。大略如是,与画法有相通处。自宋以前,画家取笔法于书,元世以来,书家取墨法于画。近人好谈美术,此亦美术观念之融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