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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走龙蛇:书法文化二十讲
1.6.4.5 学书如学拳

学书如学拳

书法如拳法,学书如学拳。包世臣曾说:

学书如学拳。学拳者,身法、步法、手法,扭筋对骨,出手起脚,必极筋所能至,使之内气通而外劲出。予所以谓临摹古帖,笔画地步必比帖肥长过半,乃能尽其势而传其意者也。至学拳已成,真气养足,其骨节节可转,其筋条条皆直,虽对强敌,可以一指取之于分寸之间,若无事者。书家自运之道亦如是矣。

拳法中重视气,要以气主运;书法中重视气,要气满气充,所以包世臣接着又说:“气满如大力人精通拳势,无心防备,而四面有犯者,无不应之裕如也。”

清代程瑶田也说:

书法如画沙、印泥,此拳勇家使劲子之说也。然劲之出也,有两路:曰气、曰力。气力虽殊,其归一致。未有用力而不行气,亦未有行气而不用力者也。如锥画沙,行气之谓;如印印泥,用力之谓。所谓字外出力,中藏棱者,气运于中,而力见乎外也。每作一笔,自首至尾,气必贯注,非如锥之画沙与?就而察之,不隐隐见其中之藏棱乎!每作一笔,由中及边,力必均齐,非如印之印泥与?遥而望之,不灼灼见其外之出力乎!一笔迸出,两路交行,故时而见其如印泥也,而画沙之状久已透露;时而见其如画沙也,而印泥之形先已毕呈。盖首尾之妙,妙通中边,中边之妙,妙根首尾。故气非力不达,而力非气不充。惟劲子使到斯,气盛力大,毫发无遗憾矣。

锥画沙、印印泥是中锋笔法,讲究行气用力,每作一笔,气必贯注,只有这样,在点画毫发之际,才不会有懈怠中怯之弊。程瑶田论书主张“体用中偏之说,以实运虚之义”,他以射箭持弓矢必左支右诎而后发,以及拳法中行拳在足(“两足之形,以为丁之字,而非丁也;以为八之字,而非八也”,即所谓“不丁不八”之足),来比喻中锋之妙用非但在中,且在四面偏出之为运。他还以天道建极比喻用笔之中锋,以天道左旋右旋比喻笔锋之偏左偏右,天道以左旋右旋而行四时生百物,用笔以偏左偏右、四面偏出乃能得中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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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满如大力人精通拳势,无心防备,而四面有犯者,无不应之裕如也。”观王铎书法,亦觉如是

包世臣在《艺舟双楫·记两棒师语》中曾经记载了两位武术家的言论,一位是闽人曹竹斋之论拳,一位是歙人潘佩言之论枪。曹氏以在江淮间无人能当其一拳,人称曹一拳,潘氏以枪法着声(千金难买一声响),人称潘五先生。曹氏拒绝教无赖之子学拳,认为拳法非授艺以助虐,乃君子习之,所以调血脉,养寿命,要在养吾正气,使得精神贯注,气体健举,血脉流行,应乎自然,内充实而外和平。潘氏以授徒百数而莫能传其术,慨叹名师易求,佳徒难访。包世臣说,所记两棒师语,虽为武事,似乎与书道无关,其实不然,“不知使枪棒者,皆有指法,力聚指,则气上浮,故尤重步法。予尝自题《执笔图》曰:‘全身精力到毫端,定气先将两足安。悟入鹅群行水势,方知五指力齐难。’盖作书必期名指得劲,然予炼名指劲数年,而其力乃过中指,又数年,乃使中指与名指力均,以迄于今。作书时少不留意,则五指之力,互有轻重,而万毫之力,亦从之而有参差。故两棒师说武事,乃深合书道,故附录于此,使来者知触类而长,求有余师也。”

包世臣体会到了书法和武术的脉通,两拳师交手,那真是“手同则争目,目同则争气。气之运也,久暂稍殊,而胜败分焉”。拳师习武,就是要精气神合一,手眼心一致,其动也,隐隐如有一线贯中枢,所以,写一幅好字,就像打成一路好拳,蹲如点聚,运如走边,停如点,走如线,辗转擒拿,成就了书法的好功夫。包世臣以武事说文事,以拳法喻书法,在刀枪棍剑之间,也有书法之所师。林散之晚年喜欢打太极拳,他从拳法开合之中悟得书法开合之理,其草书妙在变化,亦妙在开合,此亦拳理通于书理之又一证也。

写书法,真像是书法家在心里打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