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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走龙蛇:书法文化二十讲
1.6.4.4 以气主运,以柔克刚

以气主运,以柔克刚

白玉峰秘传的少林五拳中的《蛇拳练气》一节中说:

气之吞吐抑扬,以沉静柔实为主。如蛇之气,节节灵通,其未著物也,若甚无力者;一与物遇,则气之收敛,胜于勇夫,有经验者自能知也。练气柔身而出,臂活腰灵,骈两指而推按起落,若蛇之有两舌,且游荡曲折,有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之意,所谓百炼之钢,成绕指之柔,即为此写照也。

接着,在《用力暗诀》一节中又说:

觉远上人曰:力以柔而刚,气以运而实;力从气出,气隐力显,无气力自何来?俗家之力,其来也猛,而其着实,也多浮而鲜沉。名手之力,其来也在有意无意之间,而其抵隙沾实而后,全力一吐,沉重若山,可以气透肤理。此其故由于俗家之力刚,名家之力柔;刚则虚浮,柔则沉实,习之既久,自能知晓。

一般认为,白玉峰和觉远上人可能是明代人,可见,明代的少林拳与内家拳的拳理与拳法都非常接近了。内家拳讲“以柔克刚”,“物来触我,我不着物”,“顺人之势,借人之力”。拳师用力,不是用死力、蛮力,而是顺势借力,以气催力,以气护身,生气息力,要重视手法之灵活、身法的上轻下实,要用意不用力。

明代陈继儒说:“俗谓人之雄健者曰有气力。以见力与气,元自相通,力从气而出也。凡叫喊、跳跃、歌啸、狂舞、奔逸、超走之类,凡以力从事者,皆能损气。古之善养生者,呼不出声,行不扬尘,不恒舞而熊经鸟申,不长啸而呼吸元神,殆皆息力以生气乎!”“息力”就是少用死力蛮力,“生气”就是恢复体力或疲劳,行拳走架,不采取疲劳练法,在搏击对抗中甚至可以休息,同时还消耗敌手。这就是“刚在他力前,柔在他力后;彼忙我静待,知拍任君斗”。

武术中讲究“以心行气,以气运身”,所谓“以心行气”就是指用意识引导内气,并按人的意志循经运行;所谓“以气运身”就是把内气运送到身体的某一部位或某几个部位去,产生所需要的“内劲”,进而提高拳技。这种“以心行气,以气运身”的修为目的:一是需要“意识”能动地参与,并作为内气的向导;二是需要用逆腹式呼吸(吸气时收腹,呼气时拥腹)作为引子启动内气运动;三是要练就的功夫是“内气”的细、慢、深、匀地运行和有秩序地开合。带功打拳时,就不要再去内视穴位和内气流向,而是用意识指挥内外合一,使得意到、气到、劲到。如果在带功打拳的过程中,仍然意在内气的流动,则必然神滞、气滞、动作也滞,而成为行拳之大忌。

书法的活动,就是一个运气的过程:创作时是气的喷薄而出和自然流泻,欣赏时就是气的交相摩荡和彼此互感。这里的气,既是生理的,又是心理的;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项穆说:“未书之前,定志以帅其气,将书之际,养气以充其志。”气作为意和力的中间环节,非常关键。运笔的根本,就在以气主运。所以,作书之前先要养气,以养气作为作书的条件。艺术固然是人类精神的产物,是人的艺术,但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是生理生命和精神生命的统一体,所以,艺术不可能不与人的生理发生关涉。生理与精神相关联,生理不仅仅是被动地提供精神思考的器官,同时也会制约精神的发展。艺术的生命,从来不是根植于精神的玄想和观念的世界之中,而一定是从人的整体生命发出的。这个整体生命,中国人喜欢用“气”来表述。

拳术的动作要求匀、慢、绵、长,细密柔和。书法中的用笔,也与此相通。在书法中,无论是篆隶楷的笔笔断开,还是行草的萦绕飞动,都要求形断意连,迹断气连,空际飞度,隔行不断,神行即气行,神住即气住。尤其是书法用的毛笔,更是因为其柔软而使书法获得了无穷的表现力。但柔软的毛笔,由于内含筋力,笔毫健挺而有弹性,所以能柔中带刚。古人说,使笔如使刀,宝刀能刚能柔,也是在于其韧劲和弹性。最柔软的毛笔,可以写出最铮铮铁骨、刀劈斧削的笔画来,中国人对于柔和刚的辩证认识,在书法中可以说表现得淋漓尽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