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纵向设计的类型

纵向设计是在两个或更多时间节点上来收集数据，但是根据场合和人群的不同，又进一步细分出不同的类型。首先，就收集数据的场合而言，纵向设计可分为前瞻性纵向设计（prospective longitudinal design）和回溯性纵向设计（retrospective longitudinal design）。前瞻性纵向设计在若干个不同的场合下收集数据，这种设计先对一群人进行访谈，然后在一段时间后，再在不同的场合对同一群人进行至少一次的追踪和回访，同期群研究（cohort studies）就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例子。回溯性纵向设计则是在同一个场合下收集数据，通过收集受访者在过去和现在两个时间节点上的数据来分析受访者的变化。其次，就收集数据的人群而言，纵向设计又可分为趋势研究（trend studies）和同组研究（panel studies）。趋势研究是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收集不同人群的可比较数据以追踪人们态度和行为的跨时间变化，趋势研究实际上是一种重复的横向研究，该研究需要对新样本询问相同的问题，美国综合社会调查和英国社会态度调查是趋势研究的两个例子。同组研究又被称为追踪研究，是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对同一群人进行重复调查，需要追踪整个人群和每个人的跨时间变化。

（一）前瞻性纵向设计

前瞻性纵向设计（prospective longitudinal design）要在两个或多个时间节点上收集相同样本的数据，以观察不同时间节点上特定事件的影响。前瞻性纵向设计酷似经典实验设计，但是它不设随机“控制组”，只用“实验组”来测量变化，因此不易确定变化是源自“干预”还是源自时间流逝或其他因素。前瞻性纵向设计要求样本有较大的差异，干预项有较大的多样性，以便日后分析时设置对照组。例如，我们想要知道孩子出生是否影响了家庭性别分工，我们就可以先观察无子女夫妇样本，包括男女双方各自承担的家务。之后继续追踪观察这些家庭，其中有些家庭有了孩子，有些家庭还没有孩子。将有子女夫妇分成一组，而无子女夫妇分为另外一组，再观察有子女夫妇是否有明确的性别分工。我们可能会发现，有子女夫妇有风格迥异的性别分工。但是这种方法的缺陷在于没有充分考虑两组的年龄、种族、工作参与度等差异，由于无法控制这些差异，因此就难以确定究竟是哪种因素引起了性别分工的最终差异。但是，如果所收集的样本很大而且异质性也很大，那么就可以在统计上控制两个组已有差异的影响，并排除其他的解释。

前瞻性纵向设计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样本流失。收集数据的时间节点越多、研究时间越长，样本就越容易流失。如果样本流失得太多而最终导致样本量很小，甚至变得没有代表性，就会威胁外部效度。解决这个问题的一个办法是，用年龄、性别、种族和阶层等相仿的新样本来代替流失的样本，以此来保证样本的代表性。

（二）同期群设计

同期群研究（cohort studies）又被称为人口特征组研究，它是指对某一特殊人群随时间推移所发生变化的跟踪研究。同期群（cohort）原指古罗马军团10个师人马，现特指在某一时期内经历某个特殊事件的一群个体或一群相关个体。如果一群个体所经历的特殊事件是“出生”，那么这群人就被称为“年龄同期群”，其他类似的人群还有：1980—1985年结婚者的“婚姻同期群”、1985—1990年离婚者的“离婚同期群”、1990年大学毕业生的“教育同期群”等。同期群研究的目标是总体，但是在不同时间节点上所选取的样本却会有所变化，因此在概念上，总体是保持不变的，但是每一波样本都会有所改变。比如要研究某大学77级本科毕业生，调查时间则是他们毕业后的10年、20年和30年。

同期群设计试图弄清同期群效应，即因变量的变化是基于年龄差异还是基于同期群本身。例如，为了弄清大学生阅读新杂志的人数比例是否会随年级的升高而改变，研究者可以在第一个时间节点和第二个时间节点分别从大学生总体中抽取两个样本，每次调查不同的参与者，但是每个样本都代表了特定时间节点的同一组人。尽管研究者不能确定哪些人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了阅读习惯，但是可以弄清，在第一个时间节点上入学的大学生，当他们成为大四学生时，其阅读习惯有怎样的变化。如果在第一个时间节点上有15%的新生阅读新杂志，而在第二个时间节点上有40%大四学生阅读新杂志，那么就可以推断，随着年龄的升高，大学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阅读习惯。

同期群设计有着广泛的应用。伦茨、雷诺兹、斯托特（Rentz，Reynolds，Stout，1983）为了弄清软饮料消费量是否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降低，曾对在1931—1940年、1941—1950年、1951—1960年、1961—1970年四个不同时期出生的消费者进行了同期群研究。他们用多元回归分析来区分三种可能引起变动的来源，结果显示了明显的同期群效应，软饮料的消费量并没有随同期群年龄的增长而降低。

同期群设计的优点是：①有较大的灵活性，便于追踪社会、经济、文化等变化所产生的影响；②同期群设计能比实验设计节约更多的成本。当然，同期群设计也有不足，其主要缺点是：①很难用统计分析来区分年龄效应、同期群效应和时间节点效应，因为现有的显著性检验方法还无法确定究竟有多少差异是由偶然性因素引起的；②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同期群成员可能难以追踪或死亡。如果研究持续较长的时间，或者难以获得某个特定的样本组，那么研究者就要解决同期群样本数据缺失的问题。当样本规模过小时，往往很难得出有意义的分析结果。

（三）回溯性纵向设计

回溯性纵向设计（retrospective longitudinal design）是用在某个时间节点上所收集的跨时间数据来追踪变化的一种研究设计。这种设计通过让人们回忆前一段时间所发生了的事情来重构变化的水平和事件的顺序，具体操作步骤是，先询问受访者当前的情况或态度，接着再让他们提供前一段时间类似的数据。当研究者需要探究难忘性事件时，这种回溯性追踪设计往往很有效。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向前追溯或者将注意力集中在“重要事件”上，并不断就这一事件进行提问：“你何时生第一个孩子？”“你当时工作吗？”“你在孩子出生前多久停止了工作？”“孩子出生后就去工作了吗？”“多久之后？”例如，研究者想要弄清家庭生活对妇女工作的影响，就可以让妇女们去回忆家庭生活中一些“重要事件”的时间：结婚时间、生第一个孩子时间和离婚时间等。当然也可以询问工作投入程度的变化，如何时参加工作，是否不工作了，何时不工作了，工作性质的变化（兼职、全职、偶尔）或者工作时间的变化（周末、晚上）等。研究者还可通过描述家庭生活所处的阶段以及工作参与程度的变化来确定事件的顺序。研究者可以让妇女们去回忆她们工作参与程度，为什么会在某个特定时间节点上发生变化。根据上述这些数据，研究者就可以合理地重构时间顺序，描绘出妇女工作参与和家庭生活历程的详细图景，为妇女不同家庭生活阶段与工作参与程度的因果联系提供更透彻的解释。

回溯性追踪设计的优点是：①设计简单，花费较少；②可以收集关于事件顺序的可靠信息，重构“生涯”，提出某种因果解释。但是，这种设计的缺点也是明显的：①人们可能无法准确地回忆其感觉经历，在回忆时会有意或无意地产生扭曲；②人们往往会根据后续事件来解释经历，因此数据内容难以做到客观无误。

（四）趋势研究

趋势研究（trend studies）是一种最常见的纵向研究设计，它是在若干不同的时间节点上从可能有变动的总体中抽取出不同的样本来重复检验同一选题的研究设计。趋势研究取样的总体成员在研究期间可能会发生变化，而同期群设计取样的总体则相对不变。趋势研究的目的是通过对不同时期可变动样本的态度、行为和状况的比较来揭示社会现象的变动或发展趋势。为了进行这种比较，不同时间节点上的测量指标和提问方式必须相同或一致，否则就会导致数据的不可比性。

例如，研究者想要知道高中校长对弹性课程的态度。研究者可以每年从全国现任高中校长名单中选取样本进行调查，虽然这些总体可能不断有变化，而且每年选出的校长也不尽相同，但是只要是以随机方法选取样本，那么每年被选出的受访者就可被视为代表了高中校长的总体。还有，为了了解社会工作项目中学生工作态度的变化，我们可以每年从社会工作学生中随机选择一组学生，虽然有些学生可能不止一次地参加了不同阶段的数据收集工作，但是每年学生的总体是不同的。这样，我们就可以考察社会工作学生工作态度变化的总体趋势。

趋势研究的优点在于：①在节省时间、开支和人力的情况下，研究者能够了解总体的长期变化趋势。比如经济学家通过建立趋势性指标来揭示社会经济运行的健康状况；传播学者通过绘制波动图，来揭示广播电视的收视水平。②趋势研究数据能够被用来与其他数据进行比较。尽管趋势研究数据是基于其他目的而收集的，但是这些数据可被用于与其他数据的比较分析，即二次数据分析，而信息技术使得二次数据分析变得更加便捷。趋势研究的缺点是，在不同时间节点上所收集的数据必须是可靠的，如果测量指标和所收集的数据是不可靠的，那么就会导致错误的趋势分析结果。

（五）同组研究

同组研究（panel studies）又被称为跟踪研究，是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对同一组样本成员进行测量的纵向研究设计。同组研究主要用来探讨人们行为、态度或意向变化的模式和过程，确认影响这种变化的各种因素。同组研究与同期群研究相似，两者的差别在于，同组研究必须使用完全相同的样本，而同期群设计却可以使用相似样本或相关样本。同组研究还与趋势研究等其他纵向研究设计相似，都能用邮寄问卷、电话访谈和网络交流等方式来获取数据，但是与趋势研究不同的是，同组研究可以同时揭示因变量的净变动和总变动。同组研究依据研究目的的不同，可分为连续性时间同组和间隔性时间同组。连续性时间同组需要样本成员按照一定的时间规律定期地报告其态度和行为，而间隔性时间同组只需要样本成员在必要时提供有关数据。同组数据可用于复杂的高级统计分析，确定因果关系。

比如辛格等人（Singer et al．，1988）使用了同组设计来研究家庭交流模式、亲子沟通方式和收视习惯等对儿童世界观和攻击性行为的影响。他们在研究第一阶段访谈了91位1—2年级小学生，时隔一年之后又对其中的66位小学生进行回访。尽管其中有25位小学生流失，但是对两个样本数据的比较分析表明，部分被试流失并未引起两组结果的显著性差异。他们发现，在第一研究阶段，家庭交流模式对儿童认知有很大影响，但是与情感和行为关系不大。对那些看电视过多而极少与父母沟通的儿童来说，收看电视对暴力倾向的影响最大。

同组研究的优点在于：①有助于确定样本成员行为变化的机制和原因；②由于多次接触增进了互信，因此后续研究往往能获取更多的信息；③由于兼顾多种影响因素，因此能解决个案研究无法解决的问题。当然，同组研究也有不足：①时间跨度较大，周期较长，成本较高；②样本成员的退出会导致样本数据的缺失；③重复调查会使样本成员对测量工具变得很敏感，从而影响样本数据的代表性；④样本成员在管理测量工具时会产生“反应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