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社会研究范式

范式是研究者观察世界的思想窗口。一般来说，研究者观察到的社会世界是独立于研究者而存在的，研究者用自己特有的概念框架或范式来进行解释。因此，具有不同范式的两个人对于同一个社会现象会有不同的解释。比如马尔萨斯与马克思关于人口学说就是一个例子。马尔萨斯认为，人口以几何级数增长，而食物以算术级数增长，如果不控制人口，饥荒就不可避免，马尔萨斯把它叫做人口增长的自然规律，而且这一规律在不同的政治制度下都是有效的。与此相反，马克思认为，不存在自然的人口规律，每一种生产方式都有自己的人口规律。人口过剩是资本主义的必然产物，因为它需要过剩的劳动力。随着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人口过剩将会消失。由此可见，马尔萨斯与马克思分别用两种不同的范式来解释了同一个社会现象，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每一种范式都有它自己认为重要的问题，都有自己的一套概念或专业术语。在马尔萨斯那里，中心问题是人口过剩，而对于马克思来说，中心问题是生产资料所有制、阶级斗争，人口过剩只是一个表面现象。

社会科学存在着许多相互竞争的范式。尽管不同范式之间的竞争能够促进学术研究的发展，但是当不同范式的支持者不能有效地相互交流时，或者当每一方都坚信只有自己的观点才是正确的时，便会产生一些问题。例如，他们往往会纠缠于一些实际上是十分清楚的、或根本毫无意义的问题来进行争论。一门学科多个不同范式可能使研究结果难以积累，因为相互竞争范式使大家没有共同的语言来讨论研究结果。

社会科学有许多相互竞争范式的原因是源于情境差异和社会变迁。情境差异是从领域或空间的维度来讲的，自然物质成分在世界上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但社会现象则不然。社会科学概念和理论可能在特定的区域内是有效的，但是在时空转换以后，由于社会文化情境的差异，就会面临着水土不服的困境。比如，将西方的社会科学概念和理论应用到亚洲和热带非洲时，可能难以适应当地的情况。依附理论对以前的拉丁美洲和东欧国家来说可能是一个适用的理论，但对于当今世界的其他国家和地区来说却可能不是这样。许多自称是世界性的理论往往因忽略了不同国家的结构和情境而失效。由于社会现象的情境性，社会科学家最擅长的是观察规律性现象、例外现象或反常现象，于是造成了政治学、社会学、人类学、社会心理学或社会历史学的许多论述中常常带有民族中心主义色彩，对读者产生某种误导。

社会变迁是从时间维度上来讲的，自然现象可能在一定的时间内没有变化，或者只有人们觉察不到的微小变化，但是社会现象的变化却是非常明显的，因为社会历史具有不可复制性，各种因素不可能在不同的时期以相同的方式再次组合在一起。例如，在马尔萨斯生活的时代，欧洲人口过剩是一个现实的假设，但是目前欧洲的出生率还不足以弥补人口外流。值得注意的是，近20多年来社会经济正在加速变迁，前一代反映当时社会现实的理论需要不断更新才能适应变化了的世界结构和各种趋势。

各种范式实际上代表了不同层次的社会现实。对一个范式的喜爱超过另外一个范式，表明选择重点在社会现实的某个层次而不是另外一个层次上。一旦作出这个选择，就会影响到社会理论家对社会现实的感知和认识，从而使他们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个层次的知识价值或用途。正如科恩所说，一旦某个科学家与一个范式有了利害关系，他对这个范式的信奉就超过了一种理性的信奉或单纯知识性的信奉。因此，在社会科学研究中，往往鼓励用不同的范式或新的范式来观察和解释事物。这有三个好处：首先，这可以避免或减少对某个范式的非理性信奉。其次，可以更好地理解用不同范式所得到的观点和行为。再次，能够跨出固有范式而获得意外的惊喜。但是当人们把范式错当现实时，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