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主位和客位的优缺点

主位研究方法和客位研究方法各有其优缺点。主位研究会尽量让当地研究对象即局内人说话，由于是“从内部看文化”，研究者与研究对象享有共同的文化，因此与其他局外人相比，研究者能更透彻地理解当地人的思维习惯、行为意义和情感表达方式，更容易进入当地人的情感领域，更深刻地理解当地人的本土化语言及其意义。研究者能够心领神会地理解当地人的许多事情，而无需作过多的描述和解释。由于研究者长期与当地人共同生活，他们能够更细致入微地体验当地人的情感世界，并产生情感上的共鸣，这反过来更有助于挖掘其他局外人无法获得的一些重要信息。研究者与当地人长时间的良性互动，有助于研究者在建构理论时，将自己置于当地人的情境，尊重当地人的意见，充分表达当地人的意愿，真正实现研究结果与实际生活的完美结合。

当然，也应该看到，研究者以“局内人”身份介入当地人的日常生活，有可能会影响实地调查的效度。理想的研究工作应该在研究者与研究对象之间保持适当的距离，过多地介入当地社会生活，会在不知不觉中弱化这种距离感，使研究者可能对研究对象在日常生活中表露出来的隐含意义失去敏感性，甚至“想当然”地去模式化应对，从而导致意义的流失或隐退。鉴于此，不少学者表示出对主位研究的解释性效度的担心，主张研究者以天真无知的态度进入田野，因为天真能使研究者摆脱既有的偏见和假设，以开放的胸襟走进田野。有的研究者甚至提出了在实地调查中“变熟为生”的一些策略。

与主位研究一样，客位研究也有自己的优势和不足。客位研究的优势主要有三个方面。①客位研究是“从外部看文化”，研究者更容易看到整体文化结构以及整体文化与其他文化之间的联系，防止被贴上“浪漫民族志”的标签。在主位研究中，研究者会对“局内人”视为当然的一些事情产生好奇感和激励，提出“局内人”不太可能提出的问题，从而实现对“局内人”文化和行为更深入的理解。②客位研究有助于研究者更好地理解其他文化。“局外人”视角有助于认清文化再诠释的必要性，挖掘其他文化的独特含义，在不断比较研究者自己理解与当地人解释中去发现其他文化存在的价值。这个过程也是研究者与研究对象在意义层面上的一种积极对话。这其中的预设是，研究者对研究对象的尊重和充分理解，反过来会促成研究者对其他文化更好的理解。③客位研究有助于研究者获得难得的优惠待遇，即“陌生人效应”。客位研究方法更容易从研究对象那里获得一般人得不到的隐秘信息。研究者往往比其他“局外人”得到更加宽容的礼遇，研究者不必刻意效仿当地人的行为，不必严格遵守当地人的规范，也不必特别在意当地人对自己外表和衣着打扮的看法。如果研究者不太熟悉当地的语言或习俗，也可以随时提问，即使所提的问题多么“可笑”，也不会遭到当地人的耻笑。

当然，客位研究也存在着不足。在文化诠释者看来，社会调查与演讲一样，其意义是可以被研究者“阅读”的，在此过程中，研究者通过与研究对象的互动，能够阅读研究对象各种社会活动所具有的符号意义。然而，关键在于，阅读双方并不一定能够获得相同的理解，在更多的情况下，他们甚至会得出相悖的看法。因此，研究者需要在意见分歧中寻求平衡点，从而形成更切合实际的看法。客位研究并没有完全依据研究对象的“阅读”和理解来进行意义建构。出于这个原因，客位研究成为解决当代社会科学表述困境的一个途径。

可见，“主位研究”和“客位研究”是田野调查的两种研究视角，双方各有优势和不足，不能说某一种视角比另一种视角更好或更有优势。当然，两者的划分也不是绝对的。因为并不存在把局内人与局外人截然分开的固定界线，在实地调查过程中，很难有完全的“主位研究”，也很难有完全的“客位研究”，两者的差别只是程度性的，而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完全的“主位研究”是不存在的。当研究者进行实地调查时，免不了要与当地文化保持一定的距离，研究者无法通过“主位研究”取得完全的“文化持有者”身份，而绝对地理解研究对象。研究者所能做的是，通过调查数据来获得对当地人生活状况以及文化习俗的一种感知和大致解释。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研究者从陌生的“局外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内人”，就意味着研究者已经背离了研究规范，无异于宣告研究过程的结束。可见，所有的实地调查都是一定意义上的“主位研究”，人们对其他文化现象具有一种移情式的把握和理解能力，这决定了强调纯粹的“主位研究”是言过其实而没有实际的意义。

在社会研究中怎样处理主位与客位之间的关系？尽管对此还有不同的意见，但是多数研究者认为实地调查应该以主位研究方法为主。即使主位观点并不完全符合科学，但毕竟反映了当地人的思想和世界观。这种思想和世界观又会影响到他们的行为。如果将这种思想和世界观视为虚妄，而嗤之以鼻，就很难真正地了解当地文化。因为每一个民族都有其世代相传的价值观，不同的文化传统和价值体系很难进行简单的比较，只能根据当地文化的价值观或标准进行判断，而不能将外来的价值观或准则强加于他们。尽管主位和客位的方法最初主要用于对文化系统的理解，但是，社会研究者可以使用多种主位和客位相结合的方法来透视各种社会问题，以实现对社会问题更好、更全面的理解。例如，研究者可以用主位方法来收集调查数据，在整理和分析数据时，以受访者的意见和证据为基础，跳出具体的研究情境，用客位视角来审视和解读研究对象，在撰写研究报告时，用研究者口吻而不是受访者口吻来报告研究结果并阐发研究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