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范式的定义

托马斯·库恩（Thomas Kuhn）在1963年出版的《科学革命的结构》（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一书中首次提出了范式概念。他用范式概念来解释科学革命，将科学发展过程分为前范式阶段、范式阶段、革命阶段和新范式阶段。在他看来，科学家通常在占主导地位的范式框架内进行研究工作，但是随着反常现象的逐渐增多，传统的范式框架难以容纳或解释这些现象，于是就提出了新的范式，进而用新范式来取代旧范式。他认为，科学的历史就是一场范式革命的历史。

库恩本人并没有直接给范式下一个明确的定义。它有时是指科学群体“普遍承认的科学成就”，有时它作为专业性的规定，是“一定时期内开展研究活动的基础”。它有时又指“在科学实际活动中，某些公认的范例——包括定律、理论以及仪器设备在内的范例——为某种科学研究传统的出现提供了模型”。有人统计过，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共有21个有关范式的不同提法，有三种基本含义：①形而上学范式或元范式（metaphysical paradigms or metaparadigms），指科学家的信念、信仰、标准、形而上学思辨、新的观察方式、有条理的原则，或者决定现实事物的力量。②社会学范式（sociological paradigms），指科学群体普遍认可的科学成就，就像普遍认可的政治制度或法律判决一样。③人工范式或结构范式（artifact paradigms or construct paradigms），即能为学者提供标准化研究程序的教科书或经典著作。（Masterman，1970/1993）

为了澄清人们对范式概念的误解，库恩在该书第二版“后记”和《再论范式》一文中对范式概念作了进一步说明。他认为，一方面，范式代表了某个群体成员所共同具有的信仰、价值、技术等；另一方面，范式代表了具体的“难题解答（puzzle-solution）”。他用“学科模板（disciplinary matrix）”概念来表示范式。这里的“学科”涉及学科工作者所共同掌握或分享的东西，而“模板”则是其中各种条理化的要素，“学科模板”有四个构成功能性整体的基本要素：①符号概括（symbolic generations）。符号概括是科学群体共同使用的表达方式，用来表示该学科共同具有的理论或经验关系。它们一方面代表了自然定律，另一方面又是公式符号的定义，如牛顿运动定律（F＝ma）用质量（m）和加速度（a）给力（F）下定义。②模型（model）或共同信念模型。它是科学群体成员共有的信念，为科学群体提供了类比或比喻，既有本体论功能，也有启发性功能：一方面有助于科学群体确定什么是难题解答（puzzle-solution），一方面又有助于确定哪些是未解难题（unsolved puzzle）以及每一个未解难题的重要性。③共有价值（shared values）。与符号概括或模型相比，共有价值更不易为不同的科学群体所共享，尽管它们使同一个群体的科学家感到作为该群体成员所具有的意义。科学活动最重要的价值可能与理论语言有关。科学群体成员在实际运用共同价值时，往往有很大的差异。然而，他们仍会用这些共同价值来评判和选择理论，而理论也应该符合他们共同的价值规定。④范例（examples）。范例是学科模板中最重要的构成要素。所谓范例是科学家从科技文献中获得对专业问题的解答，它们能够成为具体研究的实例。在某些情况下，它们能够成为学生所涉及的具体问题的解答。在教科书、实验室或考场中都能找到这种范例。随着研究的逐步深入，科学群体用不同的范例来概括、说明他们共同的符号。因此，不同范例之间的差异，更能突显出不同科学群体共同的科学结构。

总之，库恩所说的范式是包括定律、理论、标准、方法等在内的一整套信念，是某个科学学科的世界观，决定了科学家们观察世界的方式。某个时期的科学家通常会共同信奉某个理论，他们具有共同的信念、价值标准、理论背景、研究方法和技术而构成科学共同体。

根据库恩对范式的解释和说明，可以将范式定义为：范式是用来观察和理解世界的一套完整的概念框架，它不仅形塑了人们所看到的事物，而且也影响了人们对这些事物的理解。人们看世界，就像相框“装”照片一样，正如所选用的相框会影响人们对照片的看法一样，对范式的选择也会影响人们对研究问题的看法。例如，把照片装在一个又大又华丽的金质相框内，肯定与简单木质相框的感觉不一样。同样，用这种范式作为研究的框架，肯定和另一种范式的研究框架完全不同。

范式不能简单地理解成一种理论，范式远比理论复杂。范式主要有三个构成要素：①关于知识本质的看法。当人们说“我们认识某事物”时，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②方法论。研究什么和如何研究，评价什么和如何评估都是范式需要回答的问题；③有效性标准。当人们提出对某个事物的看法时，范式提供了如何进行评定的标准。

人们从未跳出某种范式（框架）来看世界。人们在看待世界时，都不可避免地将世界装入自己的“框架”中。人们对世界的了解取决于人们看待世界的方式，而人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又取决于人们所选择的范式。不同的范式为人们提供了看待世界的不同视角。因此，研究者的范式往往决定了对研究方法论和研究路径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