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法论整体主义

方法论整体主义涉及用社会整体属性来解释社会现象的一种方法论原则。方法论整体主义坚持认为，社会系统是由宏观规律支配下的有机整体所组成，因此分析单位是社会整体而不是个人，这就要求从社会整体这个分析单位出发来解释社会现象，而不是将社会整体简化为部分来进行解释。米特诺维奇（Mitrovic，2007）提出，方法论整体主义有三个核心命题：①用整体属性来解释个人属性，而不是相反；②拒斥有关个人属性的终极性解释，除非依据整体属性来专门作出这些解释；③绝不能依据个人属性来解释整体属性。

方法论整体主义认为，社会整体大于每一个成员的态度、信念和行动的总和。社会是一个由各种社会结构和社会制度等社会整体构成的有机系统，不能还原为个人的活动或现象。社会整体具有个人所没有的特征，社会整体属性往往规定和决定了个人属性。个别社会事实只有联系到社会整体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方法论整体主义试图通过对总体社会制度的研究来发现社会发展变化的规律。

方法论整体主义源自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西方中世纪唯名论和唯实论围绕“国家和社会对于个人是否具有优先性”等问题展开争论。黑格尔是近代整体主义思想的集大成者，马克思主义在实践的基础上重新确定了整体主义的权威，表达了个人和整体的辩证统一思想，在哲学和社会科学中产生了广泛影响。孔德和斯宾塞提出，应该把社会当成一个有机整体来研究。涂尔干强调要用社会原因来解释社会结果，而不能用心理学或者个人原因来进行解释。帕森斯在孔德的基础上，提出了更精致的社会有机体思想。

方法论整体主义认为，社会是由个人或个别因素所组成，但是个人并不是彼此独立的，而是相互依赖和相互影响的。个人或个别因素必定联系着其他个人或其他因素，不同的个人在本质上是内在相连的，每个人都具有其他人的品质和由其他人品质所构成的东西。比如，孩子受到家庭的影响，而孩子也影响了家庭本身。个人和个别因素之间的辩证关系构成了一个系统或整体。社会整体并不是独立于个人而存在，社会整体是由个人所组成并受到个人的影响。可见，整体并不是每个独立个人简单相加，整体要大于每个个人或个别因素所构成的总和。

所罗门·阿瑟（Asch，1952）用两个小孩拿一根木棍的例子来说明社会互动的整体性质。两个小孩为了实现某个目标共执一根木棍，两人并没有分别用力。这两个小孩和共同目标就构成了一个行动统一体，产生了本来并不存在的新东西。它既不是每个小孩的各自所为，也不是每个小孩各自身所为的简单相加。每个人所作出的贡献是他与别人的关系以及别人行动方式的函数。由于别人的行动引起了自我行为的变化，因而自我是渗透着别人的。这个行动统一体表现出突显或层创性质。突显意味着出现了新的结构和特性，对整体至关重要，它意味着整体并不是个人的简单相加，这个整体会对个人特性产生影响。

方法论整体主义通常联系着定性方法论，整体主义在定性方法论中的最重要应用是阐释主义。阐释主义倾向于把社会现象放在整体环境中来加以考察，试图通过了解某个现象的整体背景来解释现象本身。阐释主义相信，所收集到的数据只有置于社会历史的语境中才有意义，才能加以理解。这就是说，部分的意义只有置于与整体的联系中才能加以理解。反之整体的意义也只有以部分为基础才能加以理解。研究者可以从某一点开始，通过部分与整体之间的交互理解来逐步理解其主旨，从而实现对两者的逐步深入理解。

阐释主义所说的整体，最初是指古希腊罗马的某些作品以及作品背后的作者，后来进一步扩展到了与之相关的整个历史背景，最后扩展到全部世界历史。“部分”也从最初古希腊罗马著作家的一个著作章节，扩展到了写作文本和口语用词等一般语言表达，最后扩展到一般历史行为。于是，阐释主义从最初对某个古典著作单个文本部分的理解，扩大到对整个世界历史背景下的一般历史行为的理解。

阐释主义所说的理解是一种移情式理解，即研究者通过浸濡于行为者的实际生活情境来实现对行为者的理解。为了准确理解行为者的意义，研究者就要尽量将自己放在行为者的位置上来思考，在想象的帮助下，通过“直觉”来实现对过去经验的移情式再现。这就是说，如果单从外部来分析行为者的心灵，这个心灵是不易为另一个个体所理解的，只有通过“直觉”才能完全进入另一个个体的心智世界。通过这种移情并辅之以其他知识背景，研究者就能更好地理解行为者。

阐释主义强调，只有将行为联系起来进行整体考察才能揭示行为本身的意义。阐释主义为了揭示心理现象，往往对行为进行整体考察。例如，阐释主义者为了解释母亲打孩子的心理，就要知道孩子在被打之前是如何行动的？母亲在其他情况下是如何对待孩子的？在母亲打孩子的过程中或打了以后，母亲对孩子究竟说了些什么？等等。只有弄清这些相关行为的复杂构成，才能揭示母亲打孩子是出于关心孩子，憎恨孩子还是报复孩子。又如，为了弄清某种说法是一种玩笑还是一种侮辱，就要把这种说法放在其他评论的语境中，放在说话者的表情中，放在其他行为中加以考察。一些评论可能是含糊的，但是表情或行为语境可以消除这些含糊性。因此，对阐释主义者来说，完整地把握研究对象的相关情境是至关重要的，研究者应该有意识地不去扰乱或改变研究情境，并使其改变限制在最低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