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我国自古就有“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谚语。人们通常把后一个“渔”理解为方法，意思是说，给人一条鱼，不如教人钓鱼的方法。其实这里的“渔”不能仅仅理解为“方法”，而应该诠释为一种“方法论”。

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把方法与方法论混同起来使用。但是，在专业领域，方法与方法论是两个相关但含义不同的概念。方法论是关于方法的理论，是完成某个特定任务的一般取向、路径或方式，而不涉及如何完成这个任务的工具、技术或方法等具体细节。这好比出门选择交通方式，有地面、地下、水上和空中等取向，至于公交车、出租车、自行车等地面交通工具的具体细节，比如公交车的型号和容量则不是方法论所关心的，而是方法所要考虑的内容。方法论主要关注交通出行方式是否有令人信服的理由、严密的路线安排以及合理的转驳策略等。

本书的目的不是探讨具体方法的细节，而是对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基本问题和基本构成进行一般性考察，为社会研究的取向、设计、实施和策略提供程序上指导。之所以写这本书，是因为目前国内还没有一本合适的社会科学方法论教科书。陈波等人^[1]编写的《社会科学方法论》比较适合于方法论教学，但是相隔较远。近年来，尽管有多本社会研究方法的教科书相继再版，但是它们往往偏重于具体研究方法，还不能满足社会研究方法论的教学需要。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研究迅速发展，社会科学方法论在西方备受关注。一方面，社会研究日益介入到公共政策，研究者与政策制定者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社会政策倡导证据为本（evidence-based）的研究，行动研究方法论受到政府等其他机构的关注和重视。另一方面，在自然科学新成就和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出现了混合方法研究，超学科研究、参与行动研究、自我民族志等一系列新的社会研究方法论。正是上述这些变化把人们的关注点从方法引向了方法论。

然而，在国内高校，社会科学方法论似乎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与社会研究方法论有关的一些原理往往散落在其他专业课程之中，还没有整合成一门独立的方法类课程。即使有些高校开设了方法论课程，但也仅仅当作专业类方法课程，限于少数个别学科。在研究实践中，研究方法得到更多的关注，而方法背后的方法论却被当作可有可无的东西弃之一边。不少大学生或研究生习惯于“依样画葫芦”，希望找到相似的研究题目，学会一种“有效”的研究方法，赶快把论文做完，拿到文凭去找工作。甚至有些专业研究人士也缺乏对研究过程的认识或理解，只知道发表文章，但并没有在文章中说明做研究的理由，没有厘清研究目标，也没有阐明研究概念的理论基础。这种只讲究方法而不注重方法论的研究方式，使研究成了一种例行公事，失去了创造的原动力。

实际上，社会研究是一种将数据与理论完美结合的艺术。具体来说，就是用特定方法获得的经验数据来验证或构建理论，以获得对某种社会现象的系统性解释。光有数据或者光有理论都不能保证认识的可靠性。要获得一种可靠性解释，就要进行审慎而有计划的研究。某种解释是否具有可靠性不是由数据决定的，因为数据有多种不同的解释。光靠工具或技术也不能保证这种解释的可靠性，因为工具除了展现自身外，其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同样，光靠理论也不能保证这种解释的可靠性，因为理论本身恰恰是要得到“解释”或说明的。只有将数据与理论结合起来，才能达成可靠性认识。^[2]数据与理论的关系是社会研究方法论的一条主线，其他关系和观点都是围绕这个关系而展开的。

可见，为了实现数据与理论的完美结合，就要在关注特定方法的同时，关注方法背后的理论基础，即方法论。本书试图在多年本科和研究生教学的基础上，吸收国内外最新研究成果，勾勒出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大致图景。本书旨在让读者了解如何从事社会科学研究，并提供相应的方法论上的指导。本书有两个主要目标：①概述社会科学方法论的主要概念、基本取向和理论基础。②对如何规划、设计和实施社会研究提供一般程序性指导。

本书首先探讨了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哲学基础和概念内涵，强调了社会研究的性质和特点，阐发了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基本问题，以理论与数据为主线，突出了社会理论、研究范式、研究工具、研究设计等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基本要素，揭示了理论检验与理论建构这两种基本研究取向。最后对混合方法研究这个新的方法论取向进行了论述。

本书主要适用于大学本科高年级学生、硕士和博士研究生，也可以用作各类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者和爱好者的专业参考书。本书不是有关科学哲学的教科书。尽管本书多次提及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哲学基础，涉及科学哲学一些主要流派争论的观点，但是，这些并不是本书所要论述的主要问题。同样，本书也不是社会研究方法的教科书。本书涉及如何选择和使用社会研究的具体方法，但是关注重点并不放在具体方法上，而在于如何设计和从事不同类型的社会研究。本书侧重于方法论的基本构成，而不是聚焦每一个具体方法的细节。如果读者想要详细了解具体方法，就要参考其他关于具体方法的资料，或者将本书与其他有关具体方法的书籍配套起来使用。

社会研究不像“依样画葫芦”那样简单，因为“依样画葫芦”是一种只讲究“方法”而不注意“方法论”的研究方式。^[3]懂得如此“画”背后的道理，即基本的研究取向、程序、规则和策略，是社会研究者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因此，学习和研究社会科学方法论的意义就超出了方法论本身，而成了让社会研究更规范的一种学术倡导和研究自觉。

首先，学习和研究社会科学方法论有助于增强“做”与“不做”的意识。培养对各种研究选择的敏感性，意识到有一系列用于收集和分析数据的方法，恰当地选择收集和分析数据的工具和技术。一旦选择了某个研究方法，就要预测后续研究环节并避开可能的陷阱，严格遵循与方法有关的步骤和标准，不做违反方法程序的事，使研究方法在规范的轨道上运行。

其次，学习和研究社会科学方法论有助于提高学术鉴赏力，提高鉴别研究质量高低的能力，提高评估研究成果的批判性思维能力。学术评估既包括对研究结论的价值判断，又包括对研究工具、程序和规范等方法论要素的评定。如果对研究工具和程序一无所知，就陷入人云亦云的尴尬境地。社会科学方法论有助于培养对研究标准和局限的批判性意识，从而有效地解决学术批评方面的实际问题。

再次，社会科学方法论是沟通哲学方法论与具体学科方法的桥梁。社会科学方法论在对具体学科方法进行指导的同时，还为哲学方法论提供思想养料，以丰富和发展哲学方法论。学习和研究社会科学方法论有助于弄清社会科学方法论在整个方法论体系中的地位和特点，以及它与哲学方法论等其他方法论或方法之间的关系，从而进一步增强接受哲学方法论指导并服务于具体方法的自觉性。

最后，学习和研究社会科学方法论有助于培养和增进可转移技能（transferable skills）。可转移技能是一种与工作和生活密切相关的“便携式”技能，通常在学校情境下获得，但可在工作和生活情境中进行转换性应用。这些技能包括调查研究、批判性思考、设计与计划、信息管理、领导和管理、人际沟通等。社会研究方法论与这些技能密切相关，有助于为个人职业生涯发展储备必要的经验和技能。

本书酝酿了多年。自2006年被列为“十一五”国家规划教材选题以后，就一直在进行构思、讨论和探索。现在所呈现的文字还是一些初步的想法，有待于进一步的论证和检验。本书不揣浅陋，抛砖引玉，希望引起学界和同仁对社会科学方法论的更多关注和思考。不过，由于作者水平有限，定有不少谬忝之处，敬祈前辈、同仁予以批评和指教。

本书得到领导、同仁和学生们的关心、鼓励和帮助。我在香港大学教育学院的昔日同窗提出了宝贵意见，李梅对本书写作提纲初稿提供了颇有见地的修改建议。我的研究生马菱、孟维岩、练娟、王凡荣、李和俊、王圣卿收集和整理了全书的参考资料，使本书写作得以便捷而顺利地进行，马菱与作者共同撰写了第十二章，李和俊协助编撰了人名索引和主题索引。在此，谨对他们的支持和帮助表示衷心地谢忱。

非常感谢重庆大学出版社雷少波先生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正是他多年来始终如一的关心、鼓励和宽容促成了本书的出版。此外，还要特别感谢编辑李桂英老师，她细心周到的编辑使本书增色不少。

蒋逸民　

2011年6月

【注释】

[1]陈波，等．社会科学方法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

[2]唐·埃思里奇．应用经济学研究方法论［M］．朱钢，译．北京，2007：4．

[3]黄光国．社会科学的理路［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