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从古典到新古典——相互需求理论

一、穆勒的相互需求理论

最早对比较优势理论提出质疑的是英国著名经济学家约翰·斯图亚特·穆勒(John Stuart Mill，1806～1873)。他是李嘉图的学生，从小就学习和钻研政治经济学。早在少年时代，他就在父亲詹姆斯·穆勒(James Mill，1773～1836)的指导下研读了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和大卫·李嘉图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等政治经济学名著。17岁后在英国东印度公司任职期间，他利用闲暇时间继续钻研经济问题。其代表作是1848年出版的《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上的若干应用》(简称《政治经济学原理》)。在这本书中他首次提出:李嘉图的比较成本理论只能确定国际贸易的交换范围，也就是贸易条件的上下限，但却不能决定贸易条件本身，即在对贸易各方都有利的交换范围内，实际交换比率该如何决定。^[1]

为弥补古典贸易理论的这一缺陷，穆勒提出了国际价值论和相互需求论。他认为，商品的国际价值取决于国际贸易条件，即取决于国际物物交换比率，而国际贸易条件又取决于国际需求方程，即取决于相互需求均等规律。这就是说，该方程所确定的贸易条件应该使得出口品的价值等于进口品的价值。在《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的第三篇《交换》中的第18章第4节，穆勒写道:“我们已经说明的规律，可以恰当地命名为国际需求均等。对它的简要论述如下。一个国家的生产物总是按照该国的全部出口商品恰好抵偿它的全部进口商品所必需的价值，与其他国家的生产物相交换。这一国际价值规律不过是更为一般的价值规律，即我们称之为供给与需求均等的延伸。我们已经知道，商品的价值本身总是在不断的调整之中，以使需求恰好等于供给。但是，所有的贸易，不论是国家之间的，还是个人之间的，都是商品的相互交换，在此互换的过程中，各个国家或个人所须出售的商品也就构成了他们的购买手段:一方的供给构成了他对另一方提供的商品的需求。因此，供给和需求不过是相互需求的另一种表述。从而，所谓价值将自行调整以使得供给与需求相等，实际上就是说，价值将自行调整，以使一方的需求等于另一方的需求。”^[2]。由此可见，穆勒的国际价值论实际上就是供求价值论。

穆勒在上述国际价值论和相互需求论的基础上，用各国国内的产品交换比率作为国际交换比率的上下限以确定互惠贸易的范围;用贸易条件说明贸易利益的分配;用相互需求强度解释贸易条件的变动。

(一)比较成本确定互惠贸易的范围

假设世界上只有A、B两国，只生产X、Y两种产品，其单位劳动的产出量如表3－1所示。

表3－1

图3－1

在开展国际贸易前，A国国内的交换比率为1X∶0.5Y，B国国内的交换比率为1X∶2Y。显然，A国在X产品的生产上有比较优势，B国则在Y产品的生产上有比较优势，一旦开展国际分工，必然是A国生产和出口X而B国生产和出口Y，并且两种产品的国际交换比率一定介于两国的国内交换比率之间(见图3－1)。也就是说，1X在国际贸易中所能换到的Y数量，既要大于其在国内换到的Y数量(0.5)，又要小于B国国内1X所能换到的Y数量(2)，即只有Y在开区间(0.5，2)范围内取值，才能保证贸易双方都获利，国际分工和贸易也才能够实现。这与上一章分析过的情形完全相同。

(二)贸易条件影响贸易利益的分配

开展国际贸易所带来的总利益，取决于两国国内交换比率的差异。差异越大，就意味着贸易可行区间越大，在图3－1中就直观地表现为射线OA与OB间所形成的夹角越大，而这正是两国的获利范围，其大小直接说明了贸易利益的大小。

但另一方面，无论总利益是大是小，都有一个在两国间分配的问题。这是由具体的国际交换比率，也就是实际贸易条件决定的。在被射线OA和OB限定的范围内，可以有非常多的国际交换比率，每一种交换比率都可以用一条始自原点的射线OWi(i= 1，2，……n)的斜率(Y/X)表示。越接近本国国内交换比率的国际交换比率，对本国越不利，在贸易总利益不变时就表明本国分到的份额越少;而越远离本国国内交换比率的国际交换比率，则对本国越有利。在图3－1中可以非常直观地看到，射线OW1的斜率所代表的国际交换比率使贸易利益在A、B两国间平均分配，从几何图形上说，它正好是∠BOA的角平分线;与此相比，OW2代表的国际交换比率更有利于B国而不利于A国; OW3代表的国际交换比率则正好相反，对B国不利而对A国有利。那么，具体的贸易条件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三)相互需求状况决定具体的贸易条件

从我们前面所引穆勒的论述可知，他认为一切贸易都是商品互换，这之中供给是手段，构成对对方商品的购买手段或者需求，这才是目的。因此供求关系实际是贸易双方的相互需求关系。双方各自为交换(购买)对方产品而愿意或不得不提供(出售)的己方产品数量，客观、准确地反映了双方对对方产品的需求强度，即相互需求强度。现实的交换比率就由贸易双方的相互需求强度之比，或者说，由对对方产品需求的相对强度来决定。

将上述相互需求论运用于国际贸易，就是:贸易条件或商品的国际交换比率由两国相互需求对方产品的强度决定，它与两国相互需求对方产品总量之比相等，只有这样才能使两国贸易达到均衡，也就是两国都恰好能用其全部出口抵补其全部进口。两国中任一国的需求强度发生变化，都意味着相互需求强度改变，必然会造成贸易条件或国际交换比率变动(作出调整)，以达到新的均衡。一国对另一国商品的需求越强，而另一国对该国商品的需求越弱，则贸易条件对该国越不利;反之，则使该国所获贸易利益越大，对该国越有利。在我们的例子中，假定国际交换比率为1X∶1.5Y，并且在此交换比率下，A国对Y的需求与B国对X的需求，恰能使两国的进出口额相等(即用全部出口抵补全部进口)。比如A国对Y的需求为10 000×1.5= 15 000单位，即用10 000X按照1X∶1.5Y的比率交换15 000Y;而B国对X的需求为15 000÷1.5= 10 000单位，即用15 000Y交换10 000X，则两国间贸易达到平衡，国际交换比率稳定。但是，如果两国的相互需求强度发生变化，从而按照现行比率进行交换不能达到贸易平衡，那么国际交换比率必然发生相应变动。假定A国对Y的需求下降至8 000×1.5，而B国对X的需求强度不变，仍为10 000XA，但这时按1X∶1.5Y进行贸易，B国只能换得12 000÷1.5=8 000单位的X，为满足其对X的全部需求，它必须相对提高X的交换价值，使国际交换比率变得对A国更有利，比如1X∶1.6Y。假定在此交换比率下，A国由于Y交换价值相对下降而增加对其需求至9 000×1.6= 14 400单位，同时B国由于X交换价值相对上升而减少对其需求至14 400÷1.6= 9 000单位，则两国贸易又重新达到平衡。与原来的均衡状态相比，贸易条件变得对A国更有利，这恰恰是由其对Y的需求强度减弱而B国对X的需求强度不变所导致。

穆勒的相互需求理论成为新古典学派国际贸易理论的基石。

二、马歇尔的相互需求理论

马歇尔研究了穆勒的国际贸易理论，并最早用数学工具阐释了穆勒的相互需求说，以几何曲线使相互需求说更为精密。在1878年出版的《对外贸易的纯理论》一书中，提出了提供曲线，用来进一步分析和说明了穆勒的相互需求理论。这就是现在国际贸易理论中广为使用的“提供曲线”。^[3]

● 人物介绍3－1

阿尔弗雷德·马歇尔(Alfred Marshall)

阿尔弗雷德·马歇尔(1842～1924)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英国及至世界最著名的经济学家、剑桥学派的创建人。马歇尔出生于英格兰银行职员的家庭。1861年入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学习数学，1865年毕业后，被选为特别研究生，攻读物理兼教数学。1867年开始研究政治经济学，翌年起任剑桥圣约翰学院道德科学讲师，讲授当时作为道德科学一个分支的政治经济学。1877年到布里斯托尔大学任政治经济学教授。1883年任牛津大学巴利奥尔学院研究员和政治经济学讲师。1885年回到剑桥大学任政治经济学教授，直至1908年退休。他参加过英政府组织的政策咨询活动，还曾是皇家劳工委员会颇有影响的成员。他正式领导了创建英国(后改为皇家)经济学会的运动。退休后，他仍然从事研究和写作工作。

马歇尔最主要的著作是1890年出版的《经济学原理》。该书被看做是与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大卫·李嘉图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齐名的划时代的著作。其供给与需求的概念，以及对个人效用观念的强调，构成了现代经济学的基础。这本书在马歇尔在世时就出版了8次之多，成为当时最有影响的专著，多年来一直被奉为英国经济学的圣经。1920年第8版问世后，未再版，其学说就此定型。马歇尔本人被认为是英国古典经济学的继承和发展者，他的理论及其追随者被称为新古典理论和新古典学派。由于他及其学生，如J.M.凯恩斯，J.S.尼科尔森，A.C.庇古，D.H.麦格雷戈等先后长期在剑桥大学任教，因此也被称为剑桥学派。

(一)提供曲线及其特征

1.提供曲线(Offer Curve)

提供曲线又称相互需求曲线(Reciprocal Demand Curve)，反映的是在各种贸易条件下，一个国家为了进口某一数量的商品而愿意出口的商品数量。因此，它既是一个国家的出口供给曲线，也是进口需求曲线。

2.提供曲线的图示及特征

提供曲线的形状如图3－2所示。曲线A是在X产品上有比较优势的国家的提供曲线; B是在Y商品生产上有比较优势的国家的提供曲线。两条提供曲线相交，决定了国际贸易条件Pw。

各国的提供曲线凸向代表本国比较优势的坐标轴，而且到了某一点后，向后弯曲，如图中的提供曲线A。原因是:(1)随着Pw的上升，该国倾向于生产更多的X出口，这样，X产品的边际成本会逐渐递增。因此，一定数量的出口只有能换回更多的进口，该国才愿意继续扩大贸易。(2)该国国内对X产品的替代效应和收入效应的影响。当Pw上升时，该国国内对X的需求下降，导致大量X用于出口;而随着Pw的上升，该国国内的收入也逐渐上升，对每一种正常品的需求，包括对X的需求也会上升。因此，替代效应增加该国对X的出口供给，而收入效应则减少该国对X的出口供给。当替代效应大于收入效应时，该国出口不断扩大;当替代效应小于收入效应时，该国出口供给将减少，提供曲线将向后弯曲。

(二)贸易条件与国际市场的均衡

提供曲线相交于一点时，确定了贸易条件Pw，国际市场均衡。这时，国际市场上出口供给和进口需求平衡。

(三)贸易条件的变化与贸易利益的分配

对于大国而言，供给、需求的变化，会影响其贸易条件和贸易量，前者称为贸易条件效应，后者称为贸易量效应。贸易条件效应和贸易量效应进而会影响该国在国际贸易中的利益。这种变化和利益分配可以通过提供曲线反映出来。

一个国家供给方面的影响因素如资源、要素禀赋或技术水平的变化，而其他条件不变时，该国出口商品的供给能力将发生变化，进而该国的提供曲线将发生变化。需求方面，一国消费偏好、收入水平、人口构成、价值观念等变化，在其他条件不变时，该国的需求发生变化，其提供曲线也将发生变化。

当供给不变时，一国需求的变动可能导致两种情况的产生:本国对出口商品需求增加导致出口供给减少;本国对进口商品需求增加。对于小国而言，这种变化只是导致贸易量的变化，不影响贸易条件;对于大国而言，如果第一种影响大于第二种，贸易条件将改善，贸易量减少;如果第一种影响小于第二种，那么，本国的贸易条件将恶化，贸易量将增加。

如图3－2，A代表A国的提供曲线，B代表B国的提供曲线。最初，两国提供曲线在E点相交，贸易条件为Pw。在B国供求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如果A是一个大国，国内对出口商品X的需求增加，这时，提供曲线将由A移动到A'，这时，A国贸易条件改善，但贸易量减少;若A国对进口商品Y的需求增加，提供曲线将向下移动，由A移动到A″，这时，贸易条件恶化，但是贸易量增加。

图3－2　提供曲线的图示

同穆勒一样，马歇尔认为，均衡贸易条件决定于进行贸易的国家各自对对方商品的相互需求强度。因此，马歇尔的相互需求理论只是补充和完善了穆勒的相互需求理论。但马歇尔用提供曲线分析贸易条件比穆勒的文字描述更为精确，开创了用几何方法作为国际贸易分析工具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