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的本质

人的问题，始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关注的一个中心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从社会实践的角度考察现实的具体的人，揭示了人的本质。

人的本质是指人的根本性质，它是人性的核心。所谓人性，是指人所具有的区别于其他动物的规定性或属性。人的本质在社会实践中不断地形成和发展。“人性”、“人的本性”与“人的本质”是三个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的概念。在德文中，人性是DieHumanitat，人的本性是DieNaturdesMensehen，而人的本质则是DasWesendesMenschns。人性主要显示人区别于动物的全部类特性，一般是指由后天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的特性，如理性、意志、伦理、道德等;人的本性主要是指受人的肉体组织制约的，人与生俱来的和人本身不可或缺的规定性，是自然而然地制约人的一切行为的原初类特性，如求生本能、繁衍本能等;人的本质则主要揭示人之所以成其为人并与动物区别的根据。人性、人的本性与人的本质之间是现象与本质的关系。用现象替换本质，把人的本质归结为人的某些自然属性，必然抹煞人的本质的个体差异性。因为单就自然属性而言，人与人之间，即使是不同时代的人之间也并无本质上的差别。

历史上，哲学家们提出了各种各样的人性理论。唯心主义哲学家，有的把人视为理性的存在物;有的把人看作情感、意志等非理性的存在;有的把人理解为政治动物;有的则单纯从社会伦理的角度把握人性，陷入了性善性恶的无休止争论之中。这些人性理论都把人性归结为抽象的精神性。旧唯物主义哲学家不满意唯心主义的这种抽象理解，他们把人看成有血有肉、有饮食男女需求的感性存在物。但是，他们没有进一步把人理解为从事感性的实践活动的存在物，实际上只看到人的自然性。这样所理解的人只在生物学的意义上才是具体的，而在社会历史的意义上却仍然是抽象的。哲学史上也有人提出过人是社会性动物的思想，但他们所理解的社会性主要是指合群性;他们并不理解社会的本质，当然也就不能真正理解人的本质，不能真正理解人性;他们也只是抓住了人性的某一个片面，并将其绝对化、抽象化了。马克思恩格斯以前的思想家并未真正发现人。马克思主义以前的思想家在探讨人的问题上，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从抽象的人出发。总的来看，他们都是在人的社会实践活动之外考察人，离开了人的社会性和历史发展，因而陷入了对人性的抽象理解;理性、善恶、情感、意志、食色等都是在人的社会实践中产生的，是社会实践和劳动的产物。就拿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来说，善恶是一种社会现象和社会评价，人生来并不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性质和后果，没有自我意识和行为能力，也就无所谓性善性恶。理性、情感、意志等也是如此。

在欧洲，13、14世纪的人文主义和17、18世纪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都曾经高举人道主义的旗帜，对中世纪封建统治者蔑视人、践踏人的尊严、不把人当作人的野蛮行径进行猛烈的抨击，要求把人当作人、关心人、尊重人，主张人是最高的目的，这在当时对社会历史发展起了重要的进步作用。然而，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人道主义历史观却是不正确的，因为它把人的本质归结为抽象不变的善良天性，认为只要通过教育，唤醒人们的善良意识，改善人性，就可以达到“人道”、“正义”、“自由”、“平等”、“博爱”的社会理想。然而，这些属于道德范畴的口号，对于解决社会的根本问题是软弱无力的。当然，马克思主义反对试图通过道德说教感化剥削阶级从而实现社会改造的理论，并不是从一般意义上反对人道主义。人道主义并不是资产阶级拥有的专利，它是整个人类文明进步的一项重要成果，是人类共同的思想财富。人道主义仍是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项重要任务。

马克思主义哲学从人类社会的实践活动出发，对人的本质问题做了准确的界说。

首先，马克主义哲学从人的历史发展出发，把劳动确定为人的本质，彻底划清了人类和动物的界限。理性、意识、善恶等等并不能把人与动物区别开来，因为这些不过是劳动的产物。劳动一开始就把人与动物区分开来。人类如果几个月不从事劳动，就难以继续生存。劳动是作为主体的人同作为客体的自然界之间的既对立又统一的基础和中介，是人的能动性之所在。在劳动过程中，一方面，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以满足自身的需要;另一方面，人以生产劳动为纽带结成了相互之间的互助合作关系。通过劳动，主体与客体之间建立起密切的联系，主体的目的得到了实现，主体的需要得到了满足，主体自身得到了改造，并由此推动社会的进步;人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形成了人的本质。从人类的起源来看，“劳动创造了人本身”;人猿区别的标志是劳动。但劳动并不是在人之外的东西，而是人自身制造和使用工具以改造世界的客观活动。换句话说，人的本质是人类在征服和改造自然的劳动实践活动中不断形成和发展的。

其次，马克思主义哲学从人的社会性出发，把人的本质确定为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不仅是自然的存在物，同时也是社会的存在物。随着劳动从简单到复杂的发展，社会和人的关系也从简单趋向复杂，在经济关系的基础上，产生出了政治的、道德的、宗教的、法律的、艺术的等多方面关系，人的本质也随之不断丰富和发展。我们知道，任何人都是现实的具体的人，都是从事着实践活动、生活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而人的本质就是由实践和各种社会关系造成的，人的本质就在于人的社会性;人的本质不是某种抽象的规定，而是多样性的统一，是多层次、多侧面的整体。因此，马克思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这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理论中的一个根本性命题。

人的现实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就意味着人的本质是多方面的、多层次的动态复杂系统。(1)人的本质具有社会性。现实中的人都是生活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所以，人的本质只有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才能体现出来。而人的社会关系又是多种多样的，如家庭关系，集体关系、阶层关系、阶级关系、民族关系、历史关系以及经济关系、政治关系、思想关系，等等。其中，生产关系是最本质的社会关系。只有把人放在这些特定的社会关系中，才能揭示人的特殊本质。因此，处于不同社会关系中的个人，便有不同的地位、利益、思想、情感，形成个人或集团区别于他人和集团的特殊的本质。在阶级社会中，社会关系具有阶级对立的性质，处在这种社会关系中的人或集团因而也具阶级性，阶级性是人的社会性在阶级社会中的特殊表现。(2)人的本质具有实践性。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实际上，人的社会关系只能在社会实践中形成和发展，从根本上说，只能是一种实践关系。因此，人的现实的社会本质也只能是一种现实的实践本质。人作为社会实践的主体，一方面在实践中不断形成一定的社会关系，另一方面在实践中又不断对既定的社会关系进行批判和改造，也就是对自身现实的本质进行批判和改造，从而达到现实和理想的统一。(3)人的本质具有历史性。由于人的社会关系、社会实践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因而人的社会本质也不是凝固不变的，而总是具体的、历史的。承认这一点，并不意味着否定不同历史时代的人仍然有着共同性，否定表现于历史连续中的历史规律性。如果否认了这一点，人的本质就会变成不可理解的神秘的东西，成为一种单纯的生命存在，而不再是现实的人。

总之，我们只有立足于社会实践，从人类和现实的人入手，紧扣人的历史发展和社会性，从社会劳动和社会关系中考察人的本质，才能对人的本质做出准确的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