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第1章 镜中屋
第1章 镜中屋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事和小白猫没有任何关系。这完全是小黑猫的过错。到这会儿有一刻钟的时间了,那只老猫一直在给小白猫洗脸(照说呢,它还挺乖的);所以你瞧,它不可能参与这桩恶作剧。

黛娜给自己孩子洗脸的步骤是这样的:它先用一只爪子揪住那可怜的小家伙的耳朵,把它按在地上,然后用另一只爪子把它的脸整个擦一遍,是从鼻子往上倒着擦。这会儿,像我说的那样,它正起劲儿地给小猫擦呢,小猫一动不动地趴着,使劲儿地呼噜呼噜地哼着——毫无疑问,它觉得这全是为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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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只小黑猫下午就已经早早洗完了,所以当爱丽丝蜷缩在一把大扶手椅的一角,半睡半醒地自言自语的时候,那小黑猫就窜来窜去,大玩儿起了爱丽丝刚刚用心缠好的毛线团儿,把它滚到前,又骨碌到后,直到毛线团儿全都散开了。线团儿滚到了壁炉前的地毯上,上头满是一个个的结,还乱绞在了一起,小黑猫就转悠着追自己那缠在了中间的尾巴。

“呀!你这个该死、讨厌的家伙!”爱丽丝嚷道,抓起小黑猫,轻轻地吻了它一下,让它明白自己干了丢脸的事。“真是的,黛娜该教你懂点儿规矩!你应该教一教,黛娜,要知道你该教的!”她又说了一句,同时责怪地看了看那只老猫,尽量使自己说话的声音像是动了气——然后把毛线和小猫都抱起来,又爬上那把扶手椅,开始缠线团儿。不过她缠得可不怎么快,因为她边缠边不停地说话,有时是对小猫说,有时是自言自语。小黑猫静静地趴在她的膝盖上,假装看缠线,而且时不时地伸出一只爪子轻轻地捣捣那线团儿,好像要是可能的话,它还挺愿意帮忙的。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小猫咪?”爱丽丝开口问道,“要是你跟着我到过窗户那儿,你就能猜着了。不过黛娜那会儿正给你洗脸呢,所以你没法儿看见。我瞧见男孩子们为点篝火正拾木柴——要好多好多的木柴呢,猫咪!不过天气太冷,雪下得太大了,他们只好离开了。没关系,猫咪,明天咱们再去看篝火。”这时,爱丽丝往小黑猫的脖子上绕了两三圈线,就想看看它会是什么样儿。这下子可就乱了套,线团儿滚到了地上,又大段大段地散开了。

“你知道吗,小猫咪,我可太生气啦,”当他们又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的时候,爱丽丝接着说,“看你干的这些坏事,我恨不得打开窗子,把你推到雪地里去!你罪有应得,你这个淘气的小宝贝!看你怎么为自己开脱?别打断我!”她竖起了一个指头接着说,“我要历数你的罪状给你听:第一,今天早上黛娜给你洗脸的时候你尖叫两次。这你抵赖不了,猫咪,我听见啦!你说什么?”(假装小猫在说话。)“她的爪子伸进了你的眼睛?不过,这是你的错,因为你睁着眼——要是你闭上眼睛呢,事情就不会发生啦。现在别做解释了,只管听着!第二,就在我把牛奶盘子放在雪花儿的面前时,你拽着它的尾巴把它拉开了!什么?你渴了,是吗?你怎么就知道它不渴呢?现在,第三点,趁我不注意,你把线团儿全都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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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咪,这是三桩过错,可你还没为其中任何一件受罚呢。要知道,我要把你所有的惩罚都攒起来,留到下星期三——要是他们把对我的惩罚都攒起来可怎么好!”她接下去说,多半是对自己而不是对小猫,“到年终的时候他们会怎么办?我就得被送进监狱了。要是——我想想——每一次惩罚都是不让吃晚饭,那么,到了那倒霉的一天,就会一次不许我吃五十顿饭!对,我倒不在乎这个!我宁可不要这五十顿饭,也不愿一次吃五十顿饭!

“你听见雪片飞落到窗玻璃上的声音了吗,猫咪?听上去那么轻轻的,多可爱呀!就像是有人从外面把这窗子吻了个遍。雪花那么轻柔地亲吻树木和田野,不知道是不是爱它们?而且,知道吗,雪用一条白色的床单把树木和田野全都暖暖和和地盖起来;或许在说:‘睡吧,宝贝,一直睡到夏季来临吧。’等到夏天它们醒来的时候,猫咪,它们就全都穿上了绿衣裳,跳着舞——当风吹来的时候——哦,真美呀!”爱丽丝叫着,扔下了手中的线团儿拍起手来。“这要是现实该多好!我肯定,秋天树叶变黄的时候,树木看上去是困了。

“猫咪,你会下象棋吗?喂,别笑,我亲爱的,我是认真问你呢。因为刚才我们下棋的时候,你就好像也会似的。当我说‘将!’的时候,你高兴地呜呜直叫!嗯,那一将可真棒,猫咪,要不是因为那个讨厌的马,我准会赢的。那家伙钻到了我的棋子儿中间。猫咪,亲爱的,咱们假装——”讲到这儿,我真希望能告诉你们爱丽丝常说的哪怕是一半事情,她开头最爱用的句子就是“咱们假装”,就在头一天她还和姐姐争论了好一阵子——都因为爱丽丝开始说“咱们假装是国王和王后们”,而她那事事较真儿的姐姐却说不行,因为她们只有两个人。末了,还是爱丽丝让了步,说:“好吧,你就扮成一个,其余的我来扮。”还有一次她可真把自己的老保姆吓坏了,因为她突然对着她的耳朵大喊:“阿姨!咱俩假装我是一只饥饿的鬣狗,你是一块骨头!”

不过这又把话题从爱丽丝和小猫的交谈上扯开了。“咱们假装你是红王后,猫咪!知道吗,我认为要是你坐起来,抱起两只胳膊,你看上去还真像红王后。来试一试,好乖!”于是爱丽丝把红王后从桌子上拿下来竖在小猫面前做示范,不过事情没成功,爱丽丝说主要是因为小猫抱不好胳膊。于是,作为惩罚,她把它举到镜子前,好让它看看自己有多笨。“如果你不坐好了,”她加了一句,“我就把你放到镜子中的屋子里去。你愿意那样吗?

“现在,你如果只是听着,猫咪,别多嘴,我就把我关于镜中屋子的一切想法告诉你。首先,你可以从镜子中看见那间屋子——和我们的客厅简直一模一样,只是东西正好反着。爬上椅子我就能看到屋子里的一切——除去壁炉后面那一小块地方。啊!我真巴不得能看见那块地方!我真想知道他们冬天是不是也生火,从来没人能说清,你瞧,除非咱们的火冒烟,那间屋子才冒烟——不过也许是假象,只是为了让人以为他们生了火。还有,书也挺像我们的书,只是字都反着写;这我清楚,因为我在镜子前举起一本书,于是那间屋子里他们也举起一本。

“猫咪,你愿意住在镜中的屋子里吗?我可说不准,他们那儿会不会给你牛奶喝?镜中奶大概不怎么好喝——但是啊,猫咪!咱们该说说过道啦。如果你把客厅的门敞开,就能看到镜中屋里的一小段隐约可见的过道。所见之处和咱们的过道简直一模一样,可是你知道再往远处去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哦,猫咪!要是咱们能进到镜中的屋子里去就太棒了!我肯定,哦!里面一定有非常漂亮的东西!咱们假设总会有一条路可以通到里面,猫咪。咱们假装这面镜子纱一样薄,那咱们就能进去了。咦,怪啦,它现在变成了一层薄雾!要走进去可就容易啦!”她说着说着就爬上了壁炉台,尽管她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去的。但肯定镜子是开始慢慢地化掉了,就像是一层明亮的银色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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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爱丽丝穿过了镜子,轻轻地跳到镜中屋子的地上。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壁炉里有没有火。她非常高兴地发现,真有一炉火,和身后她刚刚离开的那个壁炉一样,火烧得挺旺。“那么,我在这儿可以和在原来那间屋子一样暖和了。”爱丽丝想,“实际上要更暖和,因为这儿没人会把我从炉子边上赶走。哦,等他们看到我穿过镜子到了这边,可又抓不着我,那多好玩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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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开始四下里打量起来,发现从原来那间屋子里能看见的东西都又普通又没意思,但是那些看不到的东西就完全不同了。比如,壁炉边墙上的画似乎活了,壁炉台上那座钟(要知道,从镜子里只能看见它的背面)长了一张小老头儿的脸,正咧着嘴冲她笑。

“他们这间屋子收拾得可不像另一间那么整洁。”爱丽丝自己寻思着,因为她看见有几个棋子掉进了炉灰渣里。不过,紧接着她又惊讶地“啊!”了一声,同时手扶着地,仔细观察那些棋子。那些棋子正两两一对儿地走来走去!

“这是红棋的王和后,”爱丽丝说(声音轻极了,唯恐吓着它们),“坐在炉铲边上的是白棋的王和后,这两个手拉手散步的是两个车。我想它们听不见我说话,”她边说边使劲儿把自己的头往下压得更低些,“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看不见我。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隐身人……”

这时,爱丽丝身后桌子上有个什么东西嘎嘎地响起来,她转过头正好看见一个白棋卒子翻倒了,脚下正踢腾着。她带着极大的好奇心,想看看下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我孩子的声音!”白王后嚷着,匆匆从白国王身边跑过去,她跑得太猛了,把国王都撞到了煤渣上,“我的宝贝儿莉莉!我的皇儿乖乖!”说着她就拼命往壁炉的防护板上爬。

“是皇儿废物!”国王说,一边擦着鼻子,鼻子是在摔倒时碰伤的。他有权对王后恼火,因为他从头到脚沾满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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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很想帮上忙,因为可怜的小莉莉已经号得快背过气去了。她赶忙把王后拿起来,把她放到桌子上她那个哭闹着的小女儿身边。

王后气喘吁吁地坐下,刚才空中的这段快速旅行,真让她喘不上气了,有那么一两分钟她光是一声不响地紧紧抱着那个小莉莉。她一喘过气来就对着那个怏怏不乐地坐在灰堆里的白国王嚷道:“当心火山!”

“什么火山?”国王问,一面抬起头担心地望着炉火,好像他认为那是个最可能找到火山的地方了。

“把我……给……吹上天了,”王后还是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当心你来的时候走正道,……别让给吹起来!”

爱丽丝盯着白棋国王,见他慢慢地、吃力地一个栏杆一个栏杆地跳,终于忍不住说:“怎么,那么个速度,得要好几个钟头你才能爬到桌子这儿。我要是帮帮你就好了,不是吗?”可是那个国王没理会这句问话,很显然,他是既听不见她说话也看不见她的人。

于是爱丽丝轻轻地把他捡起,慢慢地举起来,比她举王后的速度还要慢,这样她就不会让他上气不接下气了。但是在把他放到桌子上之前,她想,他浑身上下都是炉灰,最好帮他掸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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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对人说,这辈子她也没见过像国王那么个怪模怪样的脸。当他发现自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举到半空中,被掸掉身上的灰土时,他吓得都喊不出声来了,可是他的眼睛和嘴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圆。她笑得手直颤,几乎把他掉在地上。

“哦,劳驾,别这样做鬼脸了,我亲爱的!”她大声嚷着,完全忘记了国王听不见她的话,“你让我笑得这么厉害,都快拿不住你了!别把你的嘴张那么大!灰该进到你嘴里啦——好啦,现在我认为你够干净了!”她一边说,一边理顺他的头发,然后把他放到桌子上,王后的旁边。

国王立刻躺了下去,而且一动不动了。爱丽丝对她自己所做的事有点儿担心,于是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看看能否找到点儿水来泼他。可是,除了一瓶墨水,她什么也没找到。等她拿着那瓶墨水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苏醒过来了,他正和王后一起用一种害怕的口气低声说着话——声音那么轻,爱丽丝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国王说:“亲爱的,我实说了吧,我的每根胡子尖都吓凉了!”

对此王后回答说:“你根本没有胡子。”

“那会儿那可怕的感觉,”国王接着说,“我是永远,永远也忘不了的!”

“你会忘的,”王后说,“如果你不记下来的话。”

爱丽丝带着极大的兴趣看着。国王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大大的记事本,然后开始写起来。她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于是她抓住了那支架在国王肩头上的铅笔的一端,替他写起来。

那可怜的国王看上去不知所措了,还挺不高兴,有好一阵子拼命地夺那支笔,一句话都不说,但是爱丽丝可比他劲儿大多了,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说:“我的天,我真得找个细点儿的铅笔。这支笔我一点儿都摆弄不了,它写的都不是我想写的——”

“写了什么东西?”王后问,看了一眼那个记事本(爱丽丝在那个本子上写下了白骑士正从拨火棍上滑下来。他简直待不稳了),“这记的可不是你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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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身旁桌子上有一本书,她坐在那儿盯着国王(因为她还是有点儿替他担心,并且准备好,他一旦再晕过去的时候,就把墨水泼过去),同时还一边翻着书,想找点儿自己能读的,“全都是用我不懂的语言写的。”她对自己说。书上是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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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想了好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噢,这是一本镜子里的书,当然啦!如果我把它拿到镜子前,那些字儿就又都正过来啦。”

这就是爱丽丝读到的那首诗:


杰伯沃基

这是灼物时间,柔黏吐伏,

在日规周草上回旋钻洞。

波罗哥夫全是脆楣,

莫迷罗斯吼吹。


“当心杰伯沃克,我儿!

那个下巴咬人,爪子抓人!

当心朱伯布鸟,避开

那可怕的班得斯奈奇!”


他把沃帕尔剑握在手中:

长久以来寻觅曼霍梅敌,

于是在达姆达姆树边歇息,

站在那里沉思。


正当他在无限沉思之中,

杰伯沃克,双目喷焰,

摇摇摆摆穿过吐尔格森林,

不停地吼叫着来到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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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二!那把剑刃

呼呼地把它砍首,

他手执其头

得意扬扬往回走。


“是你杀死了杰伯沃克?

到我怀抱里来,我得意的儿子!

多么光辉的日子!呼哈!呼呼!”

孩子大笑着欢呼!

这是灼物时间,柔黏吐伏,

在日规周草上回旋钻洞,

波罗哥夫全是脆楣,

莫迷罗斯吼吹。


“读起来挺美的,”她读完之后说,“不过相当难懂!(要知道,她甚至连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她根本就读不懂。)就好像我的脑子里装满了许多想法,只是我说不准到底是些什么想法!不管怎么说,是什么人把什么东西给杀了,这点是清清楚楚的。总而言之——”

“不过,哦!”爱丽丝想着想着,突然跳了起来,“要是我不快一点儿,不等我看看这房子其他地方是个什么样儿,我就又得回到镜子那边儿去了!先看看花园儿吧!”一转眼的工夫她就出了屋子,跑下楼梯——确切地说,那不是跑,是下楼梯的一个新招儿,又快又便当,爱丽丝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她只是把手指尖放到楼梯扶手上,甚至连脚都没挨着楼梯,就轻轻地飘下去了;然后往前飘,穿过大厅,要不是她抓住了门框,就会一直飘到门口那儿啦。在空中飘了这么久,她觉得有点儿头晕目眩,因而当她发现自己又能自然地走路时,真是高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