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第6章 小猪和胡椒
第6章 小猪和胡椒


她站在那儿看着那栋房子有那么一两分钟,正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一个穿制服的仆人从树林里跑了出来——她认定他是个仆人是因为他穿着制服。不然的话,要是仅仅从他脸上看,她会称他为一条鱼——用指头节啪啪地大声敲着门。另一个穿着制服的仆人开了门,他长着一张圆脸,一双青蛙似的大眼睛。爱丽丝注意到,两个仆人的脑袋上都是涂了粉的鬈发。她感到非常好奇,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就往林子外偷偷爬了爬,好听个明白。

那个鱼仆人从胳膊底下抽出一个差不多和他自己一般大的信封,把它交给另一个仆人,声调庄严地说:“呈公爵夫人,一封王后邀请参加槌球比赛的请柬。”那个青蛙仆人用同样庄严的声调重复了一遍,只是改变了一下语序,“王后御旨:一封邀公爵夫人参加槌球比赛的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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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俩人都深深地鞠了一躬,于是他们的鬈发就缠在了一起。

爱丽丝见状大笑不止,只好跑回树林里,唯恐他们听见。等她再回来偷看时,鱼仆人已经走了,另一个则坐在门旁的地上,傻乎乎地望着天空。

爱丽丝胆怯地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敲门没用,”仆人开口了,“原因有两个:第一,因为和你一样,我也在门的这边;第二,因为里面吵闹声太大了,不可能有人听见你敲门。”确实门里面吵闹声音大极了——不停地号叫、连续地打喷嚏,而且时不时还夹杂着打碎东西的声音,好像是盘子或是茶壶什么的给摔成了碎片。

“那请问,”爱丽丝说,“我怎么才能进去?”

“你敲门本该有点儿意义,”蛙仆人没理爱丽丝的茬儿继续自己说着,“要是这扇门在你我之间的话。譬如说,如果你在门里敲门的话,你瞧,我可以让你出来。”说话的当儿他一直两眼朝上望着天空,而爱丽丝认为这是绝对不礼貌的。“不过可能他也没办法,”她自言自语道,“他两只眼睛简直就是长在他的头顶上,但好歹他可以回答些问题。我怎么才能进去?”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我就坐在这儿,”那蛙仆人声言道,“直到明天——”

这时门开了,一只大盘子正冲着蛙仆人的脑袋飞了过来:刚好擦过他的鼻子,砸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上摔了个粉碎。

“——或后天,不一定。”蛙仆人继续用同样的声调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我怎么才能进去?”爱丽丝又问了一遍,嗓门儿更大了。

“你是一定要进去吗?”蛙仆人说,“你瞧,这是首要问题。”

当然,没错儿。爱丽丝只是不喜欢被人这么个命令法儿。“真让人受不了,”她嘟囔着,“这些家伙动不动就抬杠。简直叫人发疯!”

蛙仆人似乎认为这是变个方式重复自己言语的好机会。“我就坐在这儿,”他说,“断断续续地,一天又一天。”

“可是我该做什么呢?”爱丽丝问。

“随你便。”蛙仆人说完就吹起口哨来。

“唉,跟他说话算白费劲儿了,”爱丽丝失望地说,“他整个一个傻瓜!”于是她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大门直通向一间大厨房,满屋上下烟雾弥漫:公爵夫人坐在屋子正中的一个三腿凳上,正在照料一个婴儿;厨娘俯身在火炉上方,在一口像是盛满了汤的大锅里搅动着。

“汤里的胡椒肯定是放多了!”爱丽丝在一连串儿的喷嚏中挺费劲儿地自语着。

空气里的胡椒味肯定是太多了。连公爵夫人有时也打上几个喷嚏;至于那个小娃娃,不是打喷嚏就是大哭,一刻也没消停过。这厨房里不打喷嚏的只有那个厨娘和一只趴在壁炉边咧着大嘴笑的大猫。

“请问,”爱丽丝有点儿胆怯地说,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先开口是否礼貌,“为什么您的猫咪会那样咧着嘴笑?”

“它是只柴郡猫,”公爵夫人回答,“就这个原因。猪!”

她突然凶狠地迸出最后一个字,把爱丽丝吓了一大跳;不过她立刻发现这是冲那个小娃娃去的,并不是冲着她的,于是她鼓起勇气,又继续说:

“我不知道柴郡猫总是咧着嘴笑,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猫会笑。”

“它们都会笑,”公爵夫人说,“而且大多数都笑。”

“这我一无所知。”爱丽丝非常有礼貌地说,非常高兴引起了这场谈话。

“你太孤陋寡闻了,”公爵夫人说,“这是个事实。”

爱丽丝真不喜欢这副说话的腔调,心想最好还是换个话题。她正琢磨着找个什么话题的当儿,那厨娘把汤锅从火上端了下来,随即开始抄起手边所能够得着的东西,朝公爵夫人和那个小娃娃扔去——先飞过去的是火箸、火铲什么的;跟着平底锅、盘子、碟子雨点儿般砸了过去。公爵夫人就是给打着了也根本不理会;而那个婴儿本来哭得就够凶的,很难说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阵乱扔伤着它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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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当心,您干吗哪!”爱丽丝嚷道,惊恐万分中上蹿下跳地躲闪着,“呀,它那可爱的小鼻子可完了!”说话间,一只特大号的平底锅擦着小娃娃的鼻子飞了过去,差点儿把鼻子给削下去。

“要是人人都能留神自己,”公爵夫人沙哑地吼着,“地球就会比现在转得快多了。”

“那倒不见得是件好事,”爱丽丝说,很高兴有个机会炫耀一下自己的知识,“想想看这会对昼夜产生什么影响!你瞧地球绕地轴自转一周要二十四小时——”

“说到斧头,”公爵夫人说,“砍掉她的头!”

爱丽丝担心地瞥了一眼厨娘,看看她是否领会了这个提示;但厨娘正忙着搅动那锅汤,好像没听见,于是她又继续说道:“是二十四小时,我想;还是十二小时?我——”

“噢,别烦我啦,”公爵夫人说,“我可听不得数字!”说着又去哄孩子,嘴里还唱着一首催眠曲,每唱到一句的末尾就猛地摇一下那孩子:


对你的小孩儿要恶声恶气,

揍他只要他一打喷嚏;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瞎捣蛋,

因为他知道这惹人烦。

合唱

(厨娘和那小娃娃也加了进来)

哇喔!哇喔!哇喔!


当公爵夫人唱到第二段的时候,就上下不停地使劲儿颠动那孩子,可怜的小东西号得爱丽丝连歌词都几乎听不清了:


我严厉地对我的小家伙说话,

他一打喷嚏我就揍他;

因为在他愿意的时候,

就可以好好地闻胡椒啦!

合唱

哇喔!哇喔!哇喔!


“来!要是你愿意,你可以抱会儿它!”公爵夫人冲爱丽丝说着就把那孩子扔了过来,“我得去准备准备和王后打槌球了。”说完她匆匆出了房间。在她出去时,厨娘朝她扔过去一只煎锅,但是没打着。

爱丽丝好不容易才抓住那孩子,因为它是个奇形怪状的小东西,胳膊腿儿四仰八叉的,“就像一只海星。”爱丽丝想道。她抓着它的时候,可怜的小东西就像蒸汽机那样喷着气儿,一会儿蜷起身子,一会儿又蹬直。一直这么折腾了一两分钟,爱丽丝费尽全力才算抱住它。

一找到抱小娃娃的合适方法(也就是把它缠起来打个结,然后紧紧地攥住它的右耳和左脚,以防它自己挣脱开),她就把它抱到屋外露天地里。“如果我不把这孩子抱走,”爱丽丝想,“不出一两天,他们就得把它弄死:把它扔下不就是谋杀吗?”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声音很大,而那小东西哼哼着应了一声(这会儿它已经不打喷嚏了)。“别哼哼,”爱丽丝说,“这么表白可是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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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娃娃又哼哼上了,爱丽丝焦急地瞧了瞧它的脸,看看是怎么回事。毫无疑问,它长了一个朝天鼻子,那更像一个猪鼻子而不是人鼻子;此外它的眼睛变得非常之小,不像个小娃娃的眼睛;总之,爱丽丝一点儿也不喜欢这小东西的模样。“也许它只不过是抽搭了两下。”她想着,又往它眼里看了看,瞧瞧有没有眼泪。

没有,并没有眼泪。“如果你要是变成一头猪,我亲爱的,”爱丽丝严肃地说,“我可就不管你了。记住!”那可怜的小东西又抽搭起来(或者说哼哼起来,难说是哪一种),然后他们又一声不吭地走了一会儿。

爱丽丝刚一思忖:“等把这小家伙带回家,我该拿它怎么办?”它又大声地哼哼起来,以致爱丽丝有些吃惊地望了望它的脸。这一回可是没错儿了,它不折不扣就是一头猪,所以她觉得要是再继续抱着它就太可笑了。

于是她把那小东西放下,看着它安静地一溜小跑进了树林,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它要是长大了,”她自言自语着,“准是个丑死了的孩子。不过我想,倒可能是头相当漂亮的猪。”然后她便把自己认识的那些孩子挨个想了一遍,瞧瞧谁成了猪会漂亮些,她正对自己说着“只要是有谁知道使他们变形的方法”的时候,发现柴郡猫正趴在几码远处的一棵树的枝上,这可吓了她一跳。

那猫看见爱丽丝只是咧着嘴笑,“它看上去脾气不错,”她想,它还长了很长的爪子和一大排牙,所以她觉得该对它尊敬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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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郡猫咪,”她怯生生地开口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它是否喜欢这个称呼,然而,它只是嘴咧得更大了一点儿。“好,目前它情绪不错,”爱丽丝想,然后接着说,“劳驾,请你告诉我,从这儿我该走哪条路?”

“那全看你打算上哪儿去了。”猫说。

“我上哪儿倒不在乎——”爱丽丝说。

“那走哪条路也就无所谓了。”猫说。

“——只要我能到个什么地方。”爱丽丝又补充说明了一句。

“噢,那没问题,”猫说,“只要你走上足够远。”

爱丽丝觉得这话无可非议,于是又试着换了个话题。“这儿周围都住了些什么人?”

“那边,”猫说着右爪子挥了一圈,“住着一个帽匠。而那边,”又挥了一下另一只爪子,“住着一只三月兔。随你拜访谁都行:他俩都是疯子。”

“我可不想到一群疯子中间去。”爱丽丝说。

“噢,这你可没办法了,”猫说,“我们这儿全是疯子。我是疯子。你也是疯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疯子?”爱丽丝问。

“你肯定是,”猫说,“要不你不会到这儿来。”

爱丽丝认为这一点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不过她接着说,“你又怎么知道你疯了?”

“首先,”猫说,“狗不是疯子,这你同意吧?”

“我想是的。”爱丽丝说。

“好,那么,”猫继续说,“你瞧,狗生气的时候就狂吠,高兴的时候就摇尾巴,可我是高兴的时候狂吠,生气的时候摇尾巴。所以我是疯子。”

“我把这称做喵喵叫而不是狂吠。”爱丽丝说。

“随你怎么说,”猫说,“今天你和王后玩儿槌球吗?”

“我倒很喜欢槌球游戏,”爱丽丝说,“可是还没人邀请我呢。”

“你会在那儿见到我。”猫说完就消失了。

爱丽丝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她已经习惯于见怪不怪了。正当她盯着猫待过的地方,那猫又突然在原处显身了。

“顺便提一下,那小娃娃变成什么东西了?”猫说,“我差点儿忘记问了。”

“它变成了一头小猪。”爱丽丝不紧不慢地说,就好像猫重现得挺自然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猫说完又消失了。

爱丽丝等了一会儿,有心无心地期待着还能再见到它,但是它并没出现,于是一两分钟后,她就朝着刚才所说的三月兔住的方向走去。“帽匠我以前见过,”她自言自语着,“三月兔会更有趣些,而且或许因为这会儿是五月,它不至于疯得太厉害——至少不至于像在三月份那么疯。”说着,她抬起头,猫又出现了,正坐在一根树枝上。

“你说的是猪,还是无花果?”猫问。

“我说的是猪,”爱丽丝回答,“而且我希望你不要老这么突然间地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实在是让人头晕眼花的。”

“好的。”猫说,这次它消失得很慢,开始是尾巴梢,最后是那张咧嘴笑的脸,在全身其他部位都消失之后,那张脸还保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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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没有笑脸的猫我常看见,”爱丽丝想,“但是一张没有了猫的笑脸!这可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奇怪的事了!”

她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三月兔住的房子。她认定准是那栋房子没错儿,因为那些烟囱的形状像耳朵而房顶上又铺满了皮毛。房子这么大,所以她咬了点儿左手中的蘑菇,使自己长到了大约两英尺高,要不她可不愿意靠近——就是这样她走过去的时候还是有点儿胆怯,她边走边自语道:“它毕竟是有疯到了极点的可能!我还真不如去看看帽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