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第5章 毛毛虫的指点
第5章 毛毛虫的指点


毛毛虫和爱丽丝彼此一声不响地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毛毛虫把水烟袋从嘴里拿出来,用一种懒洋洋、没睡醒似的声音对她开了口。

“你是谁呀?”毛毛虫问。

这可不是个引人交谈的开场白。爱丽丝挺腼腆地答道:“我——我这会儿差不多不知道了,先生,至少早上起床的时候,我还知道自己是谁,可是我想,从那会儿起我一定已经变了好几次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毛毛虫严厉地问,“你自己说清楚!”

“我怕是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先生,”爱丽丝说,“因为你看,我已经不是自己了。”

“我看不出来。”毛毛虫说。

“恐怕我是不能说得再清楚了,”爱丽丝非常客气地说,“因为首先我自己就没明白;而且一天之内个子改变了这么多次,真让人糊涂了。”

“不糊涂。”毛毛虫说。

“是啊,也许你还没发现这个,”爱丽丝说,“可是等到你非得变成蝶蛹的时候——要知道,你早晚有一天得变——然后变成一只蝴蝶,我想你会感到有点儿怪异的,不是吗?”

“根本不会。”毛毛虫说。

“那好吧,也许你的感觉会不一样,”爱丽丝说,“我只知道,对我来说会是非常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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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毛毛虫轻蔑地说,“你是谁?”

谈话又回到了原先的开头。爱丽丝对毛毛虫这种非常简短的对答有点儿恼火,于是她挺直身体,非常郑重地说:“我认为首先,你该告诉我你是谁。”

“为什么?”毛毛虫问。

这又是一个难题。由于爱丽丝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而毛毛虫又像是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她就转身走开了。

“回来!”毛毛虫在后面喊她,“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这话的确是让人听出点儿希望来,爱丽丝转身又回来了。

“别发火儿呀。”毛毛虫说。

“就这些?”爱丽丝尽可能地压住自己的火气。

“不。”毛毛虫答道。

爱丽丝想她最好等一等,反正她也无事可做,而且也许它真能告诉她点儿值得一听的事情。毛毛虫闷头抽了几分钟烟,没说话,但终于它放下胳膊,把水烟袋从嘴里拔出来,开口道:“那么说你认为自己改变了,是吗?”

“恐怕是,先生。”爱丽丝说,“我以前记住的事情现在都想不起来了——而且我的身高连十分钟也保持不了!”

“想不起来什么事情?”毛毛虫问。

“嗯,我试着背过《忙碌的小蜜蜂怎么办》,可是根本不对!”爱丽丝非常伤心地回答。

“背一背《你已经老了,威廉爸爸》。”毛毛虫说。

爱丽丝双手交叉,开始背诵:——


青年说:“你已经老了,威廉爸爸,

你的头发白得差不多啦;

可你还坚持拿着倒立——

你认为,你这岁数,这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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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威廉爸爸回答儿子,

“我怕脑子会受伤;

可现在我肯定自己没脑子,

所以,我就一遍一遍老这样。”


青年说:“我刚才提起,你已经老了,

而且胖得出奇;

可是你一个跟头从门口倒着翻进来,

请问,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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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老哲人边说边摇晃灰白的鬈发,

“保持四肢十分灵便

全靠使用这种油膏——一先令一盒————

我卖你两盒如何?”


“你已经老了,”青年说,“下巴已经活动,

比板儿油硬的你都咬不动;

可你却吃光了整只鹅,连喙带骨头——

请问你采取的什么举动?”


“年轻的时候,”爸爸说,“研究法律,

和我的妻子辩论每个案例;

发达的肌肉,影响着下巴,

在我后半辈子还坚韧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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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老了,”青年说,“几乎没人认为

你的目光依旧稳定;

可你却能让鳗鱼在鼻尖上竖立,

什么使你如此聪明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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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了三个问题,这已经够啦,”

父亲说,“你别自大!

以为我会整天听这些废话?

滚开,不然我把你踢到楼梯下!”


“背得不对。”毛毛虫说。

“恐怕是不全对,”爱丽丝怯生生地说,“有些词句给改了。”

“从头到尾全都不对。”毛毛虫断然地说,接着就是几分钟的沉默。

还是毛毛虫先开了口。

“你想变成多大?”它问道。

“噢,我对多大倒也不在乎。”爱丽丝忙答道,“只是一个人不愿意老这么变来变去的,你知道。”

“我不知道。”毛毛虫说。

爱丽丝什么也没说:她这辈子也没被人这么噎过,她觉着自己快压不住火儿了。

“你现在满意吗?”毛毛虫问。

“嗯,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再大一点儿,先生。”爱丽丝说,“三英寸的个儿,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高度实际上正合适!”毛毛虫生气地说着,还往上挺了挺身子(它正好是三英寸高)。

“可我不习惯这个高度!”可怜的爱丽丝声调凄惨地辩解着,同时她想,“但愿这家伙不那么容易动怒!”

“到时候你就习惯了。”毛毛虫说,然后把水烟袋放进嘴里又抽了起来。

这次爱丽丝耐心地等它来开口。过了一两分钟,毛毛虫从嘴里拔出烟袋,打了一两个哈欠,抖了抖身子。然后从蘑菇上下来,爬进草丛里,只是爬的时候说了一句:“一边会使你长高,另一边会使你变矮。”

“什么东西的一边?什么东西的另一边?”爱丽丝自己寻思着。

“蘑菇的。”毛毛虫说,就像她问出声来似的。片刻之间它就不见了。

爱丽丝仔细地看了蘑菇有一分钟,想弄清楚是哪两边。由于蘑菇很圆,她发觉这可是个难题。不管怎么说,她最后还是尽量伸长胳膊去抱住蘑菇,两手分别把蘑菇的边儿各掰下了一小块儿。

“可现在哪边是哪边呢?”她自语着,然后咬了右手上那块一点儿,试试反应:立刻她感到下巴底下挨了重重的一下:原来是下巴撞到了脚面上!

这突然的变化可把她吓着了,但她感到不能再浪费时间,因为她缩小得实在太快。于是她立即动嘴想去吃另一块。她的下巴被脚紧紧地挤住,简直就不容她张嘴;可她最后还是做到了,并设法咽下了一小口左手那块蘑菇。

“啊,我的头总算能动了!”爱丽丝喜悦地说,可片刻之间又惊慌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肩膀找不到了:她朝下望时,所能看到的,只是一段颀长无比的脖子,就像是远处那散落在她脚旁的绿叶之海中伸出的一根主茎。

“那些绿东西会是什么呢?”爱丽丝说,“我的肩膀上哪儿去了?哦,我可怜的手,我怎么看不见你们啦?”她边说边挥动双手,可是除了远处的绿叶间有一丝小小的震颤外,没见什么动静。

看来把手举到头上是没什么可能了,她就想法低下头去够手,于是她高兴地发现自己的脖子可以像蛇一样,轻易地朝四面八方来回扭动。她成功地把脖子弯成一个漂亮的“Z”字形,正要钻进树叶中去,她就发现这些树叶只不过是一片树丛的树梢,而她原先就是在这些树下徘徊来着,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尖利的嘶嘶声,吓得连忙缩了回来:一只巨大的鸽子扑到了她脸上,而且还用翅膀使劲儿地拍打她。

“蛇!”鸽子惊叫着。

“我不是蛇!”爱丽丝愤愤然,“别碰我!”

“蛇,我再说一遍!”鸽子重复着,但口气缓和多了,甚至还带着点儿哭腔,“我什么法儿都试过了,可好像什么都不管用!”

“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爱丽丝说。

“我树根试过了,岸边试过了,篱笆也试过了,”鸽子继续说,根本没理会她,“可是那些蛇啊!它们真是贪心不足!”

爱丽丝越来越糊涂了,但是她想,在鸽子把话说完之前,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没用。

“就好像孵蛋还不够麻烦似的,”鸽子说,“我还得日夜提防着那些蛇!唉,我已经接连三个星期没合眼了!”

“我很抱歉你被搅得不安。”爱丽丝说,她这会儿开始明白它的意思了。

“而且我才挪到这林子里最高的一棵树上,”鸽子继续说,提高嗓门儿成了尖叫,“刚一想我总算摆脱它们了,可它们一定是又从天上蠕动下来了!呸,蛇!”

“告诉你,我可不是蛇!”爱丽丝说,“我是一个——我是一个——”

“啊!你是什么?”鸽子说,“我看你能编出什么来!”

“我——我是一个小姑娘。”爱丽丝说,有点儿不敢肯定,这一天里她变换的次数她可记着呢。

“编得跟真事似的!”鸽子的语气极端轻蔑,“我这辈子见过的小姑娘可不少,可从没见过一个脖子长成这样的!没有!绝对没有!你就是一条蛇;抵赖也没用。我猜你接着就该告诉我说你没尝过蛋的滋味儿了!”

“我当然尝过,”爱丽丝说,她是个诚实的孩子,“你要知道,小姑娘可不比蛇吃的蛋少啊。”

“我才不信呢,”鸽子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只能说,她们就是一种蛇。”

这对爱丽丝来说可是个全新的观念,所以有那么一两分钟她竟无言以对,鸽子抓住机会补充道:“你正在找蛋,我知道这个就足够了;至于你是个小姑娘还是条蛇对我无关紧要。”

“对我可至关重要,”爱丽丝连忙说,“偏偏我并没有在找蛋;如果我找,我也不会要你的蛋:我不喜欢生的蛋。”

“好啊,那就滚吧!”鸽子一边生气地说着,一边又落回自己的窝里。爱丽丝在树丛中尽量蹲下身子,因为她的脖子不断地被树枝缠住,她得不时停下来解开。不久她想起手里还攥着的那几块儿蘑菇,因此她就小心行事,咬咬这块儿又嚼嚼那块儿,于是她一会儿长高,一会儿又变矮,直到成功地使自己恢复到正常的高度。

由于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近这种正常的高度了,所以开头感觉怪怪的,不过过了几分钟她就习惯了,又像往常一样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嗯,现在我的计划完成一半了!所有这些变化真是让人迷惑不解!每时每刻,我都不能确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不管怎么说,我已恢复了原来的大小,下一步就是,走进那座漂亮的花园——我该怎么做?”正说着,她突然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带,上面有一栋大约四英尺高的小房子。“不管谁住在里面,”爱丽丝想,“我这个个头可永远也别想接近它们,唔,我会吓得他们神经错乱的!”于是她又咬咬右手那块蘑菇,在自己变成九英寸高前,她不敢贸然靠近那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