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虽然如此，但在这些采取分离主义的互相提防的各邦生活之中，却也不乏某些共同的因素。我们发现，远在公元前13世纪，整个希腊半岛即已使用一种共同的语言。这种语言一如波斯语和梵语、斯拉夫语和拉丁语、德语和英语一样，同属“印欧”语系。在这些语言中，无数表示生活中主要关系或物体的词语，都有着共同的词根，这不仅表示了这些事物在人类分散前即已存在，同时，也说明了使用这些语言的民族在历史萌芽时期的血族或相关关系。[1]希腊语区分为各种方言，如埃奥利安语、多里安语、伊奥尼安语、阿提卡语，固系事实，但彼此之间不仅可以相互沟通，且在公元前5世纪及公元前4世纪已合并为一种共同方言（Koine dialektos）。这个方言主要出自雅典，但几乎整个希腊受过教育的阶层都共同使用。阿提卡语是一种高贵的语言，生动、优美、和谐，虽和其他任何有活力的语言一样不规则，但极易拼成富于表达能力的复合字，有微细的变化和意义的区别、微妙的哲学观念，自“怒涛澎湃”的荷马诗以至平静流畅的柏拉图散文，都可充分表现出文学的优美。[2]

根据希腊传说，希腊的书写文字是于公元前14世纪自腓尼基传入，此处，我们并不知任何与此相反的说法。最古老的希腊碑铭（公元前8世纪及公元前7世纪）和公元前9世纪莫亚比特（Moabite）刻石上的闪族文字颇为相似。这些碑铭是以闪族的方式自右向左书写；公元前6世纪的碑铭（例如在哥提那发现者）则自右向左与自左向右交互书写；再晚的碑铭则完全自左向右书写，因此，也就有些字反转了方向，例如和彐变作了B和E。希腊人采用了闪族的字母名称，稍加修正，[3]但也作了几项基本改变。最重要的是，他们增加了闪族所省略的母音字，以若干表示子音字或气音符号的闪族文（Semitic）代表a、e、i、o和ü。而后伊奥利安文又增列了长母音字eta（长e）和o-mega（长o或双o），10个不同的希腊字母曾为争取主权而斗争，正如各城邦间的战争一样。伊奥尼亚式的文字在希腊占得了优势，因而传入了东欧，迄今仍在使用。在罗马，采自库迈的查尔西地安（Chalcidian）式文字，变成了拉丁文和英文字母。查尔西地字母没有长e和o，但与伊奥尼安文不同的是，保持了腓尼基的“vau”作为一个母音（一个与w音差不多的v），因此，雅典人读酒字为“Oinos”，查尔西地安人读为“Voinos”，罗马人读如“Vinum”，英文读作“Wine”。查尔西地安人保留了闪族的“Koppa”或q，然后传给了罗马文和英文；伊奥尼亚人放弃了这个字，认为有k已经很够。伊奥尼亚人以L表示ʌ，查尔西地安人写作L，罗马把这个L摆直，然后传给了欧洲。伊奥尼亚人用P作R，但在意大利居住的希腊人给P加了一条尾巴变为R。

文字在希腊最早可能是在商务或宗教上使用。很显然，祭司们的咒语和吟诵的祷词是诗歌之母，而提货单则是散文之父。字体区分为两类，正楷用于文学碑铭或题词，草书则供一般用途，当时既无重音，字与字间也无空白间隔，更无标点符号，但在变换题目时则画一条称作Paragraphos的横线——也就是“画在旁边”的一个横线符号。用于作为书写的材料很多：倘若我们相信罗马学者普林尼的说法，最初是用树叶或树皮，作碑铭时则用石、铜或铅，一般书写时则用泥板（例如在美索不达米亚），[4]然后是木板涂蜡。据说，这种方法在学童之间颇为流行。为永久目的使用者则书写于纸草（译按：高约312英尺，数茎同时并长，叶集中于顶端，是尼罗河流域土产，古埃及人、罗马人及希腊人常将它压缩为书写材料），该项材料，是由腓尼基人自埃及带入，而在希腊及罗马时代，则书写于羊皮之上。在蜡板上书写时使用一种称作“stylus”的金属针，在纸草上或羊皮上书写时则使用芦苇沾墨水。要想把蜡板上的文字擦掉，则使用金属针握把的平滑部分；要擦掉墨水时使用海绵；因此，诗人马提雅尔（Martial）在把他的诗作送给朋友时，总要附带一块海绵，以便一下子可以擦掉。很多批评家对于这种礼貌的消失，都感到惋惜。

在传流下来的古老语言中，最有规则的要算是书写的文字了。纸（paper）当然是来自纸草，而使用的材料，是压缩的植物。书写的一行希腊文称作“stichos”，在英文里称作row，拉丁文称作Versus，英文今天也称作Verses，亦即“转回”之意。将文章分段写在纸草或羊皮上时，其长度为2030英尺，然后卷在一支木棍上。这样的卷轴希腊文称为“biblos”，这是腓尼基的一个城名，因为希腊的纸草是由这个城传入。较小的卷轴称作“biblion”。我们的《圣经》一词，原来为“ta biblia”，亦即“卷轴”之意。[5]当卷轴形成一部较大作品时，则称为“tomos”，意即剪接。卷轴的第一张称为“protokollon”，意即贴在木棍上的第一页。卷轴的边缘[6]用轻石磨光，有时并加以着色。倘若作者有能力负担，或卷轴内记载着重要事项，可以卷在“diphthera”（薄膜）内，或如拉丁文所称的“vellum”。因为过大的卷轴在处理和参考上都不方便，文学著作通常都分为数个卷轴，因此，biblos（书）一字，并非适合于一部作品的全部，而是适用于每个卷轴或每一部分。作者很少作这样的区分，后来的编辑人将希罗多德的历史分为9卷，将修西底斯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Peloponnesian War）分为8卷，将柏拉图的《理想国》分为10卷，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分为24卷。因为纸草价值昂贵，每份都要用手书写，因此古时的书籍都很有限。虽然当时想博学多才和目前一样困难，但当时的教育要比现在容易。当时的一切并不完全仰赖阅读，大部分的知识是历代口头传述，技艺也是一代一代地向下传授，大部分的文学作品，是由训练有素的诵读家向以耳学习的人朗读。[7]在公元前7世纪以前，希腊尚无识字或能阅读的大众，直到公元前6世纪波利克拉特斯和庇西特拉图开始搜集图书，希腊才开始有图书馆。听说公元前5世纪欧里庇得斯和执政官欧克拉底（Eucleides）已有私人图书室，公元前4世纪则有亚里士多德书斋。亚历山大的公共图书馆是首开先河，雅典则到哈德良才开始有公共图书馆。伯里克利时代的希腊人之所以那样伟大，可能就是因为他们不必诵太多或太长的书。

[1]除了数字与常用语外，参阅梵文如dam（as）（屋），希腊文domos，拉丁文domus，英文Eim-ber；varas，thyra，forces，door；venas，（f）oinos，vinum，vine；naus，navis，nave；akshas，axon，axis，axle；iugom，zygon，iugum，yoke等等。

[2]古希腊文究竟如何发音，我们不得而知，使我们深感困惑的音调，在古典的希腊著作中很少使用，但于公元前3世纪，由拜占庭的阿里斯托芬插入古代典籍中。该项音调在读希腊诗时不可忽视。

[3]希腊字alpha，腓尼基为aleph（hull）；beta，beth（tent）；gamma，gimel（camel）；delta，daleth（door）；e-psilon，be（window）；zeta，zain（lance）；beta，kheth（paling）；iota，yod（hand）等等。

[4]希腊文Graphein一字，我们译作书写，其原意为刻入。

[5]拉丁文称卷轴为volumen，意为卷起。

[6]今之英文frontispiece（与封里相对之一页）系来自拉丁文frontes。

[7]虽然自印刷术发明以来，我们一直都是用“心眼”读各种作品，很少高声朗诵，而格式和标点，亦只是为了便于读者换气而作，以及构成字间有节律的读音而已。但是，我们的子孙将来也许有一天会再度注意听觉训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