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意大利学术的伟大时代现在已经结束，当尤利乌斯·恺撒·斯卡利杰尔于1526年从维洛纳迁居阿让（Agen）时，法兰西便接掌这把火炬。请注意战争对书籍生意的影响：在15世纪的最后20年中，佛罗伦萨出版了179本书，米兰228本，罗马460本，威尼斯1 491本；在16世纪的前20年中，佛罗伦萨出版了47本，米兰99本，罗马41本，威尼斯536本。研究古典学术的研究院——佛罗伦萨的柏拉图学院，罗马的庞波尼阿斯·赖特学院，威尼斯的新学园、那不勒斯的旁塔奴斯（Pontanus）学院，在这时期都不复存在，除了烦琐哲学化的亚里士多德之外，研究异教哲学是受禁止的；意大利文也取代拉丁文成为文学语言。新的学院兴起，主要的兴味是文学和语言批评，并成为城中诗人的交流中心。于是，佛罗伦萨有迪·库卢斯卡（Della Crusca）学院（1572年）及乌米迪·库卢斯卡（Umidi Crusca）；威尼斯有皮尼格利尼（Pellegrini），帕多瓦有伊利提（Eretei），每一个新团体都有滑稽的名字。这些学院鼓励有才气但被压抑的天才，诗人们努力于遵守修辞家所制定的规则，于是，灵感逃得无影无踪。米开朗基罗不属于任何一个文学院，虽然他跟别人一样，把他的才气消耗在陈腐的观念上，把他的天才之火吹进冰冷的彼特拉克的模子，他的十四行诗形式粗陋，但感触和思想洋溢，是当时最好的意大利诗。卢·阿拉马尼（Luigi Alamanni）自佛罗伦萨逃往法兰西，作了一首田园诗——《耕种》（La Coltivazione），在联合耕种和诗方面，它并不比维吉尔的《田园诗》（Georgics）差多少。[1]塔索在他一生的不幸中，叙述他著名的儿子塔索的变化，他的抒情诗的技巧在当时是属于第一流的，他的史诗《阿马迪奇》（Amadigi）是极庄严的诗化侠士小说。意大利的人民因在《阿马迪奇》这首诗中，发现缺少了阿廖斯托的有发酵作用的幽默，便悄悄地埋了它。

自从《十日谈》（The Decameron）开创了古典文体之后，短篇小说仍然受欢迎。用平易的文字描写戏剧性的事件，或意大利的日常生活，小说普受各阶层的爱好，它们常被大声朗诵给热爱的听众听，文盲尤其狂热，以至于其听众遍及全意大利。在今天看起来，我们很感惊讶，文艺复兴时代的妇女怎么会如此有耐心，听到这些故事都不会脸红，爱情、诱奸、暴力、冒险、幽默、伤感、风景的叙述就是这些故事的题材，并包括各个阶层的形态和人物。

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熟练的写小说的人。在萨莱诺，马萨乔在1476年出版了他的《诺维利诺》（Novellino）——包括50个故事，描述王公的慷慨、女人的淫荡、教士的不守清规及人类的伪善，虽然不如薄伽丘的短篇小说文雅，但在诚意、力量和口才上，却常胜之。在锡耶纳，小说充满浓厚的色情，内容全是滥爱的故事。佛罗伦萨有4个小说家、薄伽丘的朋友和模仿者弗兰科·萨凯蒂写了300篇小说，其粗俗及猥亵使这些小说到处受欢迎。安·菲伦佐拉的许多小说是讽刺教士的罪恶的，他描述修道院中的秘闻，暴露接受忏悔的神父如何如何引诱良家妇女离开家庭，走入修道院。而他自己后来却变成了瓦伦布罗萨教会的修道士。安·格拉齐尼（Antonfrancesco Grazzini）在意大利以li Lasca（即蟑螂）而闻名。他擅长写欢乐的故事，他的面貌酷似好恶作剧的皮卢卡（Pilucca），但他也能描写性和血，如一个丈夫发现妻子与儿子通奸，砍掉他们的手脚，挖出他们的眼睛，割掉他们的舌头，让他们在他们做爱的床上流血至死。安·多尼（Antonfranceseo Doni）是一个塞尔维特（Servite）的修道士，因鸡奸被逐出修道院（1540年）。在皮亚琴察，他参加奉祀普里阿波斯的一个荒淫的俱乐部；在威尼斯，他变成阿雷蒂诺的敌人，写了一本小册子，标题是《佛罗伦萨人多尼的地震，以及当代巨像和无理性的反基督徒的灭亡》（Earthquake of Doni the Florentine，With the Ruin of the Great Colossus and Bestial Antichrist of Our Age）。同时他也写小说，因讽刺性的幽默和风格而出名。

这些小说家中，最好的要算玛泰奥·班狄洛，他一生游遍半个欧陆，活了大半个世纪（1480—1562年）。他出生在托尔托那附近，不久便进入多米尼克修道院，院长是他的叔叔，他在米兰的加里西圣玛利利（Santa Maria delle Grazie）修道院中长大。当达·芬奇在修道院的食堂画《最后的晚餐》，及贝亚特里斯葬在邻近的教堂时，他可能在那里。他在曼图亚当了6年的王室家庭教师，同卢克雷齐娅·贡萨加调情，并看到伊莎贝拉以她所有的画与衰老搏斗。回到米兰之后，他极力支持法国反抗西班牙与日耳曼在意大利的联军。法军在帕维亚惨败之后，他的房子被烧毁，图书馆几成废墟，其中有一部他几近完成的拉丁文辞典。他逃往法兰西，投靠多米尼克会的会长西·弗雷戈索（Cesare Fregoso），因为表现良好而被升为阿让的主教（1550年）。在空闲时，他整理多年来写成的214篇故事，以文学形式加以润饰，并以其主教的赦免罪掩饰轻微的淫亵色彩，在卢卡把这些故事分成3册印出（1554年），在里昂出版第4册（1573年）。

跟其他的小说家一样，班狄洛的故事的情节，大部分写的是爱和暴力，或是苦行僧、僧侣及传教士的道德。一个甜美的少女为报复一个不忠的爱人而用铁钳把他撕成碎片，一个丈夫强迫与人通奸的妻子亲手勒死奸夫，一座充满淫秽的修道院更被描写得淋漓尽致。有些班狄洛的故事提供了戏剧的题材，韦伯斯特（Webster）采用其中一则写成《玛尔斐公爵夫人》（The Duchess of Malfi）。班狄洛生动而技巧地叙述罗密欧和朱莉娅的故事，把他们的爱情活生生地表达出来。我们摘录最罗曼蒂克的一段作为样本：

班狄洛的最高潮安排得比莎士比亚更巧妙，罗密欧不是在朱莉娅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前死去，而是罗密欧发现朱莉娅已死，在绝望之余饮下毒药，而药性尚未发作之前，发现朱莉娅醒来。由于高兴她的复活，他竟忘了吃下去的毒药。这一对情侣有数秒钟的狂喜。当毒性发作，罗密欧死去时，朱莉娅便用他的剑自刎而亡。[2]

[1]阿拉马尼与格里亚·特里西诺及乔万尼·卢西莱在意大利写无韵诗的一流作家中享有名声。

[2]莎士比亚自亚瑟·布洛克（Arthur Broke）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恋史》（Tragical History of Romeus and Juliet，1562年）中获得材料，布洛克则自马萨乔取得，莎士比亚也从威廉·佩因特（William Painter）的《乐宫》（Palace of Pleasure，1566年）得知这故事，而《乐宫》则取材自班狄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