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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复兴
1.5.5.1 年幼的红衣主教
年幼的红衣主教

这位教皇之所以能在罗马史上创造灿烂而不朽的时代,乃是因其父的政治方略,使他能在宗教事业上一帆风顺。洛伦佐·美第奇几乎是被西克斯图斯四世所毁,他希望其家族的权威,及其子孙在佛罗伦萨的安全,都能因有个美第奇在教廷内部的圣教团里而获助。他从二子乔万尼的孩提时代起,就已为他安排好了教职。这个孩子7岁时就已被授僧职,继而受任教产缺席受益人,接受剩余收益;8岁时受命为法兰西杜斯堡(Douce)的修道院院长;9岁时,任巴西那诺(Passignano)的修道院院长;11岁时,任蒙特喀昔诺(Monte Cassino)那深具历史意义的修道院院长。乔万尼登上教皇宝座之前,已有16个圣俸之多。8岁时已被命代理教皇之职;及至14岁,则受任红衣主教。[1]

这位年轻主教所受的教育,跟百万富翁之子所受的相同。他在学者、诗人、政治家以及哲学家群中长大。他先受教于菲奇诺,继而从德米特里斯·卡尔孔狄利斯处学希腊文,从比别纳处学哲学,后者成为他的红衣主教之一。他从其父宫廷里与周遭的艺术品搜集中培养了审美的能力,迨至成年之后,这几乎成了他的信仰。或许他还从他父亲那里学得了慷慨恢弘的气度以及爽朗享乐的生活方式。这些特色都将表现于他任红衣主教与教皇的期间,并将对基督教世界产生影响。13岁时,进入其父重建于比萨的大学。在大学3年,专攻哲学与神学,教规与民法。16岁时,他正式获准加入罗马的圣教团。洛伦佐于1492年3月12日送他上路时,还附与他历史上一封最有趣的私函:

你,以及关怀你的幸福之人,都应自认备受上苍的眷顾,这并不仅因有许多的名与利赠予我们的家,而是特别因你的缘故,使我们尊荣皆享。这种关爱本身极其重要,更因此际遇而深具意义。你是年轻有为,我则在此世居高位,上苍的眷顾因而更加重要。因此,我所要交代你的第一件事情是,你应感激神恩,并时刻铭记:你有今日,并非因本身的优点、谨慎或热诚所致,而是由于上苍的眷顾,所以你必须以虔诚、贞洁及以身作则的生活方式来回报;你履行这些职责的义务因而更加重大,正如你早岁期望成年后能有这样的成果一样……所以,你早先借规律生活与奋发苦读所得的高位既已成负担,就应稍事减缓。你往年经常自动拜受圣餐,私下忏悔,这点很使我满意。我认为,要获得上苍的眷顾,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养成履行这类职责的习惯……

我很明白地说,你卜居于万恶之源的罗马时,要遵从这些箴言诫语,必定会增加不少困难。榜样本身深具影响力。你或许会碰到那些特别想使你含垢趋恶的人,你早先所获的尊荣,难免会引人妒羡,而无法阻止你接受尊荣的人,恐怕就要暗地设法削减你的声势,使你失去众人的好评,从而使你陷入他们所跌落过的深渊。这样,你若是年轻无知,恐怕就会给他们成功的信念。你应以坚定的意志来对付这些困难,犹如对付目前教团里德行较差的同侪一样。我的确承认:他们有好些都是善良而饱学的人,他们的言行定资效法,我要你以他们作为行为的典范。你向他们学习,必能因随着年纪增加而显名受敬,你这特殊的境遇,亦将使你与同侪迥异。然而,要避免虚伪的秽名。你的言行方面,应提防所有的夸饰,不要装出严肃的模样,也不要显得过分庄重。我希望你此后能体会并实践这些忠告,胜过我所能表达出来的。

然而,你并非不知你要表现的人格非常重要,因为你很明白,如果红衣主教都能为所应为的话,整个基督教世界就会因而繁荣昌盛。因为在这种情况之下,永远都会有一位贤明的教皇来安定基督教世界。所以你要尽力而为,使得别人都以你为榜样,则这种普遍的福佑就可以期待了。要特别吩咐你在言行上应注意之处,就不太简单了。因此,我只想这么交代你:跟红衣主教及其他德高望重的人说话时,言语要自然而庄重……但是,你此次初访罗马尤应多听少说……

在公开的场合,你的服饰应讲求朴素,而不应多事奢华。华美的居舍与井然的家园,较宜于收益丰盈、宅邸伟煌的人;美服宝饰并不适合你的身份。你的见识尽可表现于获取精巧的古玩、搜藏大量的书籍,及你卫从之个个学养丰富,而非以多称胜上面。邀约他人来访要多于赴约。两者都不要过多。饮食要清淡,运动要充足,否则稍一不慎,养成的习惯就易于酿成病痛……尽少对人倾吐隐衷。我要吩咐你特别注意的一点是要早起,这不仅会增进你的健康,而且会使你能够安排并加速办好当天的工作。由于你身负诸责,像做宗教仪式、读书、见客等,你将发觉我的劝诫会使你受益匪浅……或许有人会要你利用特殊的场合代他向教皇说情求宠。但你要小心的是:不要经常打扰他,因为愈少对他烦以恳请的人,愈能得到他宽宏的对待。这点你必须注意,免得触怒他,还要记得时时跟他说些愉快的话题。如果你非请他帮忙不可的话,务必态度谦和,以期迎合他的脾气。再见。

不到一个月,洛伦佐·美第奇就谢世了,乔万尼刚抵“万恶之源”,就赶返佛罗伦萨,协助其长兄彼罗维持动荡不定的政权。倒霉的是,他重返佛罗伦萨时,彼罗被推翻了,这是乔万尼绝少碰到的不幸之一。为了逃避群众不分青红皂白对美第奇家族的愤怒起见,他易装为圣芳济会的修道士,挤过充满敌意的人群,请求进入圣马科修道院。该院曾获其先祖慨予资助,但当时却受他父亲的敌人萨沃纳罗拉的控制。修士不允许他进入,于是他只得暂时藏身于郊野,然后翻山越岭,前往博洛尼亚与其兄弟会合。他憎恶亚历山大六世,因而拒往罗马。6年来,他一直过着逃亡或被逐的生活,但显然并不曾银钱短绌。他曾与堂兄朱利亚诺(后为克莱门特七世)及数位朋友往访日耳曼、佛兰德斯和法兰西诸处。最后他终于依从亚历山大,卜居于罗马(1500年)。

在那儿的人都喜欢他。他待人谦虚、态度和蔼、宽宏大度。他敬备厚礼,分赠以前的老师波利希安及德米特里斯·卡尔孔狄利斯两人。他广搜书籍与艺术作品,连他那丰盈的收入都几乎不足以用来资助诗人、艺术家、音乐家及学者。他尽享生活的艺术与乐趣。然而,素得教皇欢心的圭恰尔迪尼说他是个“享有贞节之名,毫无瑕疵的人”;马努蒂乌斯则称赞他的“生活虔敬,无可指责”。

当尤利乌斯二世于1511年命他持节统辖博洛尼亚与罗马纳两地时,他的荣显又恢复了。他跟随教皇的大军前往拉韦纳,手无寸铁,徒步战场,以鼓舞士气。兵败后,为行将死去的士卒行圣礼,在战场上待得太久,以致被一支为战胜的法军效劳的希腊分遣队所俘。他被遣往米兰,欣然发觉连法军也不怎么注意犯宗教分立罪的红衣主教及其巡历的宗教会议,倒是热切求他祝福、赦免,或许也想要他的钱包。他从宽容的掳掠者那儿逃脱,加入西班牙与教皇的联军,攻打普拉托,陷于佛罗伦萨,与其兄朱利亚诺协力恢复美第奇家族的政权(1512年)。数月之后,他奉召前往罗马,参与选举教皇尤利乌斯的继承人。

当时他才37岁,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为教皇。他走进一片狼藉的教皇选举秘议室,深以痔疮为苦。经过一周的辩论之后,乔万尼·德·美第奇终于在1513年3月11日当选,显然并无圣职买卖的事情,并取名为利奥十世。他还没有教士的身份,但这个缺憾亦在3月15日获得补救。

大家既感惊讶,亦觉欢欣。经过亚历山大与恺撒·博尔贾的阴谋,尤利乌斯的战乱与骚变之后,能由一个年轻的教皇来领导教会,或许要以和平的方式,这倒是很令人感到慰藉,何况这位年轻人早就以其逍遥而善良的本性、机敏与谦虚,以及对文艺的慨助闻名遐迩。费拉拉的阿方索曾与尤利乌斯恶斗,但现在并不怕到罗马来。利奥重新邀他来访,尽待以公爵之礼,而这位由衷感激的公爵就在3月17日的加冕队伍中,利奥上马前进时,手扶马蹬,随侍在侧。这些就职典礼所费数达10万金币,靡费空前。银行家基吉在一辆半顶车上刻上了一句满怀希望的拉丁文:“一度是爱神”统治(亚历山大),“其后由战神”(尤利乌斯),“现在则由智慧之神管辖”。一个更为简洁的警句则传颂一时:“战神已矣,今则为智慧之神,我,爱神永恒。”诗人、雕刻家、画家及金匠等咸表欢欣。人文主义者庆幸奥古斯都时代又将来临。登上教皇宝座而能如此广受民众拥戴的,这还是旷古第一人。

利奥本人——如果我们信得过当时的作家——欣然对其兄朱利亚诺说:“且让我们共享教皇大权,因为那是神所恩赐的。”这句话或许不足为信,但其中并无猥渎的含义,而是说:一个爽朗的人儿,就要表现其豁达与快乐的天性,根本就不曾在这万事顺遂的时候,料到半个基督教世界就要群起反抗教会了。


[1]我们应牢记的是:当红衣主教的不必是教士;选取红衣主教系视其政治能力与关系,而非视其宗教上的美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