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在戛纳

“地中海明珠”戛纳是法国南方的旅游胜地。每年5月，当和风吹拂着岸边的棕榈树叶，当阳光拥吻着银白色的海滩，当大批休闲客涌进戛纳之际，国际电影界的嘉年华——戛纳国际电影节也敲响了开场锣鼓。

戛纳电影节也许是世界上最豪华、最富丽、最铺张的电影节了。十几天的时间里，气氛渲染得浓浓的，超一流的大明星们一拨接一拨地登台亮相，受到国宾级礼仪的接待。史泰龙、金斯基、泰勒、阿佳尼……令人目不暇接。男士们一式的西装革履，女士们的晚礼服异彩纷呈，在铺着红地毯、通往电影宫的“星光大道”上，他们接受着喝彩，同时也心甘情愿地接受媒体对他们的摆布。数以千计的镜头对准他们，他们的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顷刻间便传向世界各地。无数有名的和无名的导演、演员，怀着一个梦想来到这里——摘取那弯弯的“金棕榈”。这是电影节的大奖，捧上了“金棕榈”奖座，他们的影片也就挟势推向世界各地。过去，这里是美欧电影世代垄断的领地，戛纳电影节开办46年了，金奖从来和中国人无缘。但是，在今年的第46届电影节上，中国人把“金棕榈”摘了下来，实现了另一种“零的突破”。

5月24日，电影节宣布，中国导演陈凯歌执导的《霸王别姬》（以下简称《霸》片）和新西兰女导演简·坎平执导的《钢琴课》同获“金棕榈”奖。《霸》片是海峡两岸及香港的电影工作者合作的结晶，香港汤臣影业公司制片，台湾徐枫女士为制片人，大部分演员是中国大陆的，香港影星张国荣饰演程蝶衣。《霸》片在戛纳获得了空前的成功。19日首映式那天，电影宫里三千名观众屏息欣赏，电影刚放映完毕，三千观众站立鼓掌达10分钟之久。法国观众不停地叫着“Bravo”（好极了）。一夜之间，《霸》片威震戛纳。《霸》片电影组设在戛纳的办公室被纷至沓来的访问者挤得水泄不通。陈凯歌受到了记者的“疲劳轰炸”，20日一天之内，竟有50家大小媒体采访他。这一天，《国际影评》杂志在首页加上了《霸》片的剧照，这一天，影评人慷慨地把“棕榈叶”赠给了《霸》片——选金叶是影评人的一种形象化的评判方法，优秀的影片可得四片叶子，好的得三片，较好者得两片，平庸的只得一片，等而下之者只好吃鸭蛋。11个影评人中，有五人送了四片叶子，有六人送了三片叶子。这是得奖的好征兆！戛纳电影节设有猜赌节目，《霸》片一放映，赌博者奔走相告，纷纷把赌注转押到了《霸》片上。

戛纳电影节大概又是“最现实”的一个电影节，不仅因为这是一个以影片成交为主要目的的电影节，也因为它的观众特别挑剔。戛纳汇集着来自欧洲和世界各地的观光客，他们花一夜的票钱，是来享受电影艺术的快乐的。如果他们面对感到难以容忍的影片，就会用嘘声来表达不满，拂袖而去。一位连续13年参加电影节的制片人说，他曾亲眼看到观众朝银幕扔西红柿、甩鸡蛋发泄愤怒。参赛者得承受比参加别的电影节更大的压力，评委们也更多地受到观众好恶的影响。有人形容说，这里充满鲜花和掌声，也充满陷阱和诅咒；这是一个可以把你捧上九霄，也可以把你送进地狱的地方。

《霸》片在这里吉星高照，它被观众、影评人、评委一致接受。《纽约时报》资深影评家文森·坎特过去对中国电影从未有过赞誉之词，甚至认为以中国目前的经济文化实力，不可能拍出好片子来。这次看过《霸》片后，写下了生平第一篇称赞中国电影的文章。他在文中说，这部电影“充满了异常优雅的情调和精湛的表演”。法国的报刊更是好评如潮，《费加罗报》、《世界报》、《解放报》、《巴黎日报》，几乎所有的大报都对《霸》片赞誉有加，这些报纸用“高奏凯歌”、“中国和亚洲电影在崛起”等句子作标题，称这是一部壮丽的巨片，认为这部反映50年时间跨度的长片，折射出中国历史的变迁，辉耀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光彩，交错着爱情、友情和背叛，气势恢宏、情节跌宕，在2小时50分钟的时间里，向观众展示了一千多幅美丽画面，影片的取景、构图、色彩、光线都十分完美，将电影艺术的妙处发挥到了极致。

《霸》片在艺术上大获成功，生意上也发达兴隆，称得上既叫好又叫座。在电影节期间，除了俄罗斯和捷克，所有前来觅片的商人都买下了这部片子的版权。《霸》片从戛纳走向世界，在熠熠星空中，璀璨的中国之星大放异彩。

电影节结束后，陈凯歌一行到巴黎小憩二日。26日子夜零时之后，我在旅馆里找到了他，他显得十分平静。他说，《霸》片是他耗费心血最多的一部作品，论影片的质量——情节、演技、摄影各方面的水准，是该拿奖了。陈凯歌来戛纳三次，前两次都空手而归。他说：“戛纳是一个使我饱受锤炼，又是使我梦想成真的地方。”《霸》片摘下“金棕榈”，标志着中国加入了国际电影俱乐部，成为令人尊重的成员。《末代皇帝》的制片人表示，愿意拿1200万美元给陈凯歌拍片。拍不拍不重要，重要的是美国人知道了中国电影工作者的水准。陈凯歌说，《霸》片的成功，使他对中国电影的未来充满信心：两岸三地的中国人各自发挥优势，将人才、资金、设备集中起来，何愁拍不出世界级巨片？台湾有人预测，20年后，世界电影制作中心将不在好莱坞，而是在上海。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我们乐观其成。（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