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姆指”雕塑皇帝

他是法国当代最著名的、最有传媒效应的现代派雕塑家，又是艺术家中的怪杰。反传统的恺撒·巴尔达西尼去年12月6日因患癌症在巴黎去世，享年77岁。法国总统希拉克对他的逝世表示深切的悼念，认为他象征着“变动中的现代艺术”。法国各大报刊也发表了《矮个子的马赛人，艺术上的巨人》、《雕塑皇帝逝世》、《法兰西的骄傲》等文章，纪念这位“从废铜烂铁堆里走出来的艺术家”。

废品站里诞生维纳斯

恺撒是意大利移民的后代，1921年出生在马赛市的贫民区，在那条有名的穷人街——“五月美人街”长大。其父是箍木桶的工匠，恺撒12岁便辍学当了送货员。出身卑微的他本与美术殿堂无缘，但是他的舅舅、一位照相馆的技师独具慧眼，看出外甥有美术天赋，设法让他进入了马赛美术学院夜校部读书。1943年，22岁的恺撒考进巴黎美术学院，北上深造。

那时，恺撒一文不名，能在巴黎活下去，一靠他超强的求生本事，二靠好心同学帮忙。他什么活都干过，包括做黑市买卖。富家出身的同学也时常给他一些接济。雕塑是一门费钱的艺术，买大理石，做模具，动辄上万法郎，而恺撒连买一袋石膏粉的钱都没有。贫穷启发创新，他发现了另一种雕塑材料——废铜烂铁。他说：“这是哪儿都能找到的东西，几乎不用花钱。”他找回钢片铁管、螺丝铆钉，经过切割、锻打、弯曲、焊接等工艺，做成一件件小动物，如蝙蝠、母鸡、蝎子、小鱼，甚至还有臭虫。后来，恺撒用弯曲的铁条焊了一个胖乎乎的女人雕像，她像是刚从水里走出来，取名“维勒内斯的维纳斯”，维勒内斯是一个废品站的名称。这一雕像是废品站里诞生的美神，成为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典范。1990年此作以200万法郎拍卖。

名车与大拇指

1954年，恺撒在巴黎首次举办作品展，展品热销。这使他有信心继续标新立异。3年后，他迈出了创作史上转折性的一步——搞压缩雕塑。恺撒说，在一个报废汽车处理站，他看到一台美国电压机处理旧汽车，受到了启发。他感到自己完全能像电压机一样随心所欲地“捏”出各种艺术品。最初他也搞旧汽车压缩，几辆旧车经过繁复的处理和压缩后重叠在一起，变成一件小巧精致的艺术品。1960年，恺撒在巴黎“五月沙龙”展出的《压缩》就是这样的一件作品。学院派艺术家对这件惊世骇俗的作品予以激烈抨击，因为他们看到新达达主义的挑战。恺撒后来回忆说：“在他们看来，我是个俗人，是个挑衅者，让我的作品进入展厅，就像让一个粗鄙的人闯进来大骂一声‘他妈的’。”

意想不到的是，恺撒的作品受到了贵妇人的青睐，做压缩艺术品成为上流社会的时尚。努阿伊子爵夫人把一辆苏联的吉姆牌轿车交给恺撒——这是当时巴黎唯一的一辆。经过压缩处理，恺撒还给她一张“大煎饼”，体积为原来的1/10，价值却为原车的30倍。后来，又有人把沃尔沃、雷诺等轿车交给他——反正经他加工只升值不贬值。名媛们还把各种传家珍宝搜寻出来，这些东西经过压缩，成为她们颈上别具一格的项链。巴黎社交界从此接纳了这个怪诞而有生气的穷小子。恺撒的“压缩雕塑”名气越来越大，他选用材料的范围也扩大了，烂牛仔裤、木条箱，甚至冒牌手表，经过压缩和加工，都变为广受世界各地博物馆和收藏家欢迎的艺术品。

恺撒永远不安分，永远思变。1963年，他又搞起了扩展雕塑。具体来说，就是将他本人的大拇指做成放大的雕塑品。恺撒有一天在雕塑车间问做粗胚的工人：“除了雕塑品，你还能放大其他东西吗？”那工人回答说：“什么都能，哪怕是苍蝇（mouche）。”恺撒以为他说的是大拇指（pouce），就问：“能放大拇指？”工人说：“行啊。”于是，恺撒请他将自己的大拇指放大为一个一米高的模具，然而他的钱只够做一个45厘米高的。大拇指做成后，恺撒惊喜万分，认为这是一门属于未来的艺术。他说：“我极想看到扩大后的人体表皮的立体构图。”后来，恺撒有钱了，做过好多个大尺寸的大拇指。1994年，巴黎大宫举办现代艺术展，笔者前往参观。恺撒的大拇指雕塑赫然屹立在大宫广场上，那是用金属压制锻打而成的，有四五米高，表层涂着亮晶晶的金属粉，指纹因放大而凸显，如同一道道沟壑。恺撒也曾发过奇想：盖一个大拇指建筑，像埃菲尔铁塔那么高，里面可住人，可开饭店。

“压缩”和“扩展”是恺撒雕塑艺术最重要的成就，它们为雕塑艺术带来新的概念和形象。70年代起，恺撒走红世界。他的压缩艺术品被选定为法国电影最高奖——恺撒奖的奖品，美国奥斯卡也向他定购奖品。可是，恺撒一直没能得到法国艺术界权威机构的公正评价，法兰西学院拒绝接纳他为院士，以为他的作品只不过是“工业化的民间创作”。蓬皮杜中心的现代艺术馆直到前年才购买他的作品。他去世后，官方给予了高度评价，也有一种“平反”的意味。

“我不是知识分子”

恺撒个子矮小，蓄着浓密卷曲的胡须，保留着浓重的马赛口音。他精力充沛，爱热闹，爱美食，热衷社交，是个性情中人。他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有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很丑，十分苦恼。不过，我用幽默弥补。”他被称为“冷面滑稽人”，因为他的玩笑往往带着调侃和冷峻。

恺撒来自下层，成名了，富有了，却不摆谱，不装腔作势。他多次表白：“我可不是什么知识分子。我只不过喜欢摆摆弄弄，是我的手引导我的大脑。”也许正是他的至情至性，使得不同阶层的人都喜欢他。

恺撒于10年前遇到了他的学生斯泰芬妮。斯泰芬妮比他小51岁，就是这个可以当他孙女的美丽姑娘成为了他的情人。恺撒视她为天使，为缪斯，为生命中最后一缕阳光。法国舆论对此事表现出宽容，因为斯泰芬妮10年来一直守在他身边，细心地照顾他，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