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远行去中国
1月18日上午,一辆蓝色大吊车开进巴黎罗丹博物馆,长长的吊臂伸向博物馆庭院中那座铜锈斑驳的巨大雕塑——《思想者》,这件举世公认的雕塑艺术的经典作品,从1906年安放在这里以来,从未离开过它的故乡。现在,它在数百位法国文化艺术名人的注视下,在无数的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前,被轻轻地吊离基座、装进木箱,它要出行了,而且是第一次远足,它选定了东方的文明古国——中国。
罗丹作品中国展前夕,我又一次参观了罗丹博物馆,并采访了博物馆馆长雅克·维兰先生。
博物馆位于巴黎市区瓦雷诺大街,紧靠着著名的残老军人院。这幢二层建筑始建于1726年,前有草坪,后有花园,芳草萋萋,绿树葳蕤,是一个幽雅的处所。200年间,它一直是法国贵族的宅第。显赫的将军、骄傲的贵族,在此炫耀过他们的荣光和财富,但是,它的最后一位主人、雕塑史上的一代巨匠——奥古斯特·罗丹,却使这所名叫“比隆”的公馆不朽。1908年至1918年,罗丹的最后10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他的大部分作品被保存在这里。1919年,法国政府将它辟为国立博物馆。它和巴黎的“毕加索博物馆”齐名,成为全世界艺术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平均每年有500万参观者来此“朝拜”。
维兰院长是专攻18至19世纪艺术史的专家。80年代,他曾亲自组织过“法国风光和农民”画展到中国展出,这次,他又将去北京、上海主持罗丹作品展的揭幕典礼。谈到《思想者》远涉重洋到中国展出的起因,维兰先生显得十分激动。他说,罗丹博物馆的作品常常定期到国外展出。但是,哪一次都没有这次中国展的量多质高,“保险金之高,说出来会吓你一跳的”。为什么把中国作为《思想者》的第一个出访国呢?“因为中国是一个有伟大青铜文明的国家。”维兰回忆起四次访问中国的经历,“我无法向你形容我看到云冈石窟时的惊喜,也难以向你表达我对精美的中国青铜器的崇拜之情。把法国最伟大的青铜作品介绍到青铜文明的古国,是再也合适不过的选择了。”维兰先生还谈到,三年前,北京画院的邓林女士到罗丹博物馆参观时,曾向他提议将《思想者》放在中国美术馆庭院内露天陈列,她说,北京的市民都会去看的。“我立即被她的建议吸引住了,多妙的主意啊!”维兰先生希望在展览揭幕之际,通过本报向中国观众表达他的良好祝愿:祝观众在雕塑艺术巨匠的作品前度过美好难忘的时光,希望这个展览有助于增进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
关于《思想者》的由来,维兰馆长介绍说,1880年,罗丹年满40岁,正是创造力最旺盛的年龄。他接受预约,为一家博物馆设计大门。这和罗丹早就孕育着的一个创作构想正好合拍:用雕塑来表现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诗人但丁《神曲》中的人物,创造一个纪念碑式的作品,名字就取为“地狱之门”。罗丹为这件作品前后费了20年的工夫,画稿作了上千,模具作了几百。他在这座门上雕了180多个在地狱中受煎熬的人物,此外,罗丹有意为诗人但丁雕刻一尊塑像:他坐在地狱之门的上面,俯看着在自己笔端下产生的苦难的死魂。罗丹原打算将此雕塑取名为“诗人”,但在创作过程中,他有了更广阔的视野、更清晰的构想,他摆脱但丁原型的束缚,把原先设计的着裙装、面庞清癯的苦行僧形象的诗人,改为坐在岩石之上,全身赤裸,身子不蹲,上半身紧紧蜷曲,牙齿紧咬的思考者。罗丹这样解释自己的作品:他陷入沉思之中,丰富的思想从他的大脑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他不是一个梦幻者,而是一个创造者。
《思想者》一问世就博得喝彩,被视为不可多得的艺术杰作。它本来是《地狱之门》的一部分,只有0.71米高,但由于它独特的魅力,逐渐从原作中分离出来,成为一件独立的艺术品。而《地狱之门》也失去了作为艺术馆大门的实用功能,升华到更高的层次,成为一件罕见的艺术珍品。在布满常青藤的罗丹庭院里,它和《加莱义民》、《巴尔扎克》、《三亡灵》等作品一道,使众多参观者流连忘返。
1902—1904年间,罗丹将小号的《思想者》放大,制成高1.82米、重700公斤的大号《思想者》。《思想者》的铜雕孪生兄弟共有四位,两个大号的,分别陈放在罗丹博物馆庭院和巴黎西南郊罗丹的墓地前,中号、小号的则被放在博物馆的陈列大厅里。大号的《思想者》这次到北京、上海展出后,就会返回巴黎,在香港、台北展出的是中号的。维兰院长说:“它是国宝,离开故土太久,会使成千上万前来瞻仰它的旅游者失望的。”
罗丹作品中,可与《思想者》媲美的是《吻》。以表现保罗和法朗西斯科的悲剧性爱情为主题的《吻》,将情爱表现得如此酣畅淋漓,以至它问世之初被指责为“色情作品”。1893年在美国芝加哥展出时,大概是怕伤风败俗,主办人甚至为它单独开辟了一个展室。但是,时间证明,只有它才是可以和《思想者》相提并论的杰作。
罗丹的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给了他深远的影响。一个是始终忠实于他、在困境中相伴相随的温柔的妻子露丝,另一个则是他的学生、助手、情人,才华横溢的青年雕塑家卡米尔·克洛代尔。克洛代尔最后和罗丹决裂,在患了精神病后悲惨死去。罗丹博物馆内,也陈列着不少克洛代尔的作品。当我向维兰馆长问到,对前些年艺术界流传的关于罗丹不少作品为卡米尔所作有何看法时,维兰断然说:“胡扯!罗丹就是罗丹,无可替代。”罗丹晚年曾受到过东方文化艺术的冲击和震撼。1906年,柬埔寨皇家芭蕾舞团到巴黎演出,罗丹观看了演出,演员们准确、细腻、灵巧的动作,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后来,他把这些情景画进他最成功的几幅水彩画中。也是在这一年,罗丹会见了日本舞蹈演员花子,有机会仔细地观察她的容貌,好几件逼真而又充满诗情画意的人物雕塑都是在观察了花子后完成的。从那以后,罗丹对东方和东方艺术着了迷,他大量购买日本的印章、印度的木雕、中国的瓷器和铜器。东方艺术品已经成为罗丹晚年收藏的重要部分。(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