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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法国文化的美丽约会
1.4.8 巴黎圆顶咖啡馆

巴黎圆顶咖啡馆

圆顶(La Coulope)咖啡馆,位于巴黎市中心蒙巴那斯大道,是欧洲最大的咖啡馆。几年前,我曾慕名前往,心想,既然有“圆顶”之名,那一定是那种布满铜锈绿的穹顶式建筑。走近后有点失望,没有穹顶,不如我想象的壮观,进入厅堂后,才发现它的不寻常之处。

“圆顶”集咖啡馆和餐馆于一体,占地面积800平方米,上下两层,地下层还有一个舞厅,底层咖啡厅有480个座位,90名侍应生在大厅里穿梭,45名厨师在厨房忙碌,可见规模之大。厅堂正中的屋顶上,有一个向上的半圆形的玻璃穹顶,不过并不向屋顶外伸展。厅堂里,有方形立柱、壁柱共33根,每根柱子都被油画严严实实地裹着。这些油画的色彩和风格极为协调一致。金色的护壁板,毛玻璃吊灯,赭红色的墙壁,大理石绿的柱子,营造着温暖闲适的气氛。

“圆顶”自创建以来就享有盛誉的秘密,在于它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历史,在于文化艺术名人在那里留下的足迹,还有柱子上的那些珍贵的油画。如果没有这些特点,它就和巴黎上千家咖啡馆没有什么两样。

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那时,会聚于巴黎城北蒙马特高地的艺术家开始走下山岗,向蒙巴那斯迁移。蒙巴那斯大道一时成为欧洲的“艺术家之都”。有时,咖啡馆60%的常客是外国人。大大小小的咖啡馆,是文学家、艺术家高谈阔论之地,是他们灵感火花迸发之地。来自法国中央高原奥弗涅省的福楼和他的表弟拉封1923年起在这条街上经营“圆顶”小咖啡馆,他们善待那些还没有成名、生活窘迫的文化人,赢得了好声誉。1927年,两兄弟买下了一个堆放煤块与木材的仓库,雄心勃勃地要将它建成巴黎最大的咖啡馆。两名建筑师把这块空地设计成无阻隔的大厅,为了承重,竖立起33根廊柱与壁柱。咖啡馆建成后又请索尔维父子承担起内部装潢重任。父子俩设想了一种总体化的装饰,赋予这个看上去像火车站一样空旷的建筑以生命,使它不显得单调乏味,并使大厅的色调、色彩、线条和风格协调一致。索尔维父子还建议,请聚集于蒙巴那斯的画家为柱子作画。历史证明了这项建议多么富有远见:这些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餐厅立柱油画,成为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在巴黎,新建筑问世,一般都会遭到苛刻的评判。“圆顶”刚建成时,许多人说它大而不当,没有灵魂,“将埋葬蒙巴那斯的历史”。然而,一旦投入使用,它就显出恢宏的气势和宽厚的包容性,成为蒙巴那斯的灵魂,并且很快成为巴黎的一盏文化灯塔。

“圆顶”的研究者著书立说,把和“圆顶”有关的文化艺术名人故事一一道来,其中有阿拉贡、塞尚、加缪、贝克特(爱尔兰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贾克梅地(瑞士画家)、福克纳(美国作家)等。1929年海明威旅居巴黎时,常到这里来;加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专门到这里来庆贺;俄国电影导演爱森斯坦把他的杰作《战舰波将金号》拿到这里放映;存在主义大师萨特和他的伴侣西蒙·德波娃在这里有固定的座位,有一段时间,每天下午三点半,他俩准时到这里就餐,点的总是砂锅羊肉杂烩加勃艮地葡萄酒。衣帽间的服务员每天都会把一堆信件交给萨特——萨特的崇拜者知道他常来“圆顶”,就把信寄到这里来了。“圆顶”下,阿拉贡遇到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爱丽莎·特里奥雷;“圆顶”下,毕加索、马蒂斯,还有他们的追随者,在这里边吃边观察边作画。人们说,在“圆顶”待上一个晚上,就像上了一堂课,说的是倾听大师谈话,受益无穷。人们说,“圆顶”的传统是好客,“好客”这个词在这里含有“包容、兼收并蓄”的意义。任何艺术流派在这里都有一席之地,都不会受到排斥或轻视。人们还说,“圆顶”的气氛是轻松的,“轻松”这个词是指任何意见分歧都不会演化为冲突,面红耳赤的争论都会被这里弥漫的温情消融。

“圆顶”柱子上的那些画,除了一幅署名外,其他的均未署名。由于它们与环境融为一体,以至很久以来,没有人想到要问一问作者是谁。1984年起,艺术史专家科尔塞莱-普雷沃斯开始致力于鉴定工作。当年的画家只有一位还活着,他们的事迹随着岁月流逝而被人遗忘,鉴定十分困难。科尔塞莱-普雷沃斯遍访画家的亲属、学生、友人,以及现今法国一些博物馆馆长、收藏家、画廊主人、拍卖估价员等人,终于在1997年“圆顶”70华诞前夕,完成鉴定工作。这33幅立体派或新古典派的油画的作者,属于当年蒙巴那斯的那个独特的艺术群体的一部分,他们大多数是马蒂斯的学生,法国画家居多数,还有来自俄罗斯、波兰、瑞典等国的画家。在完成了一系列的修复工作和上述鉴定后,“圆顶”于1998年被列入国家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今年5月13日,我从报上读到,“圆顶”从次日起开展为期两周的速写活动。第二天晚上9点我赶到那里。走进大厅,只见座厢内人满满的,每张餐桌上,都放着速写本和几支铅笔,还有6位巴黎国立高等美院的毕业生应邀前来作画。喜欢画画的顾客可以自己动手作画,画下你在餐厅看到的人和物,也可请美院的毕业生为他们作速写。所有这些画作,都为非卖品,归餐厅所有。如果你想留一份作纪念,可以复印。餐厅每天选择一部分,或是贴在临街的玻璃橱窗上,或是贴在廊柱油画下方的木护板上。在“圆顶”历史上还是首次开展这项活动,为此经营者专门定制了1万本速写本。我问大厅里一位负责的女士,为何开展这项活动,她回答说,为了继承传统。“圆顶”历史上,有许多食客是画家,他们习惯于边吃边画,“圆顶”早就与美术结下不解之缘。这位女士热情地邀请我入座,和周围人聊起来,才知道他们是应邀来参加“两周速写”开幕式的嘉宾,其中有巴黎音乐中心主任、凡·高博物馆馆长,还有几位艺术史教授等。他们向我介绍“圆顶”的历史,就像谈着一件传家宝。

午夜我离开“圆顶”,在这里度过的几个小时,使我领略到巴黎咖啡馆的千种风情。我寻思着:我何以也喜欢“圆顶”?初夏的夜风吹来,令人神清气爽。我喜欢它,潜意识里也许是觉得那里没有卡拉OK,没有震耳欲聋的乐声,但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历史,有开放、包容的人文传统。它是热烈的,它是温情的,它是深沉宽厚的!(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