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印尼发生内战,美国中央情报局介入其中。这个新闻事件,立即吸引了刚刚受到“帝国主义压迫”的政治启蒙的青年安德森的注意。好奇心与新生的政治关怀,促使他在1958年远赴美国的康乃尔大学,投入乔治·卡欣(George Kahin)门下专攻印尼研究。卡欣是美国印尼研究的先驱,“康乃尔现代印尼研究计划”(Cornell Modern Indonesia Project)的创始人。他聚集了一批顶尖的人才到康乃尔,使这所大学成为美国东南亚研究的重镇,至今仍声誉不衰。卡欣和其领导下的这批精英——或许我们可以将之称为美国东南亚研究的“康乃尔学派”——将年轻的安德森引进了一个令人着迷的印尼研究的世界:除了卡欣对他在东南亚民族主义政治的启蒙之外,第一本印尼文—英文辞典的编纂者、语言学家约翰·埃科尔斯(John Echols)向他开启了印尼文学之门,而印尼语言文化学者克莱尔·霍尔特(Claire Holt)则带领他认识了独立前的印尼、爪哇文化,以及荷兰的殖民研究。[9]
1967年,安德森完成其博士论文《革命时期的爪哇》(Java in a Time of Revolution)。[13]从1967年到1972年被驱逐出境为止,他还曾三度回到印尼。在这段时间,由祖国爱尔兰独立斗争的斑斑血史所产生的同情心,使安德森开始留意越南,并且将越南和印尼这两个同样历经血腥的民族解放斗争才获独立的东南亚国家联系起来。他极端厌恶华府谈论亚非地区的“低度开发国家”时那种傲慢的口气,也十分同情苏加诺在面临国家经济危机时,因不满美国的高傲态度而怒喊“Go to hell with your aid!”(去你的援助!)拒绝美援的处境。安德森日后自述,也许是出于一种“逆转的东方主义”(inverted Orientalism),他和当时大多数东南亚研究专家都相当同情该地区的民族主义。从一开始,他就认定胡志明与美国的对抗,其根源不是社会主义,而是民族主义,而苏加诺虽然远不及胡志明,但他被一个由美国撑腰的残酷军事政权推翻,却使他轻易地“获得了犹如(匈牙利的)柯许特(Kossuth)般的(民族英雄的)悲怆”。[14]
伟大的知识成就当然绝不会只得之于独裁者的愚昧而已。在1972年以后这段从田野被“放逐”回学院的时期中,另一个事件更深刻地在安德森的思想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痕,使“比较史”(comparative history)坚定不移地纳入他的视野当中,这就是来自他的弟弟佩里·安德森及其周边的新左评论集团知识分子对他的影响。佩里在1974年出版了他的历史社会学杰作两部曲:《从古代通往封建主义之路》(Passages from Antiquity to Feudalism)和《绝对主义国家的系谱》(Lineages of the Absolutist States)。这两部作品就时间而言上下涵盖近两千年,就空间而言同时处理欧洲与欧洲以外地区不同社会的变迁,因此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称之为“严谨、细致的比较历史研究的模范”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佩里这两部书展现的比较史视野与社会学理论深度对本尼迪克特有巨大的冲击。佩里这种理论的、比较的和全球性的视野当然也主导了他所主编的《新左评论》的风格。他所聚集的一批英国的杰出左翼知识分子,如汤姆·奈伦(Tom Nairn)、安东尼·巴纳特(Anthony Barnett)、朱迪思·赫林(Judith Herrin)等,所写的一篇篇探讨不同国家地区的论文在评论上并列,创造出一种鲜明的、广阔的国际性视野。与这批博学之士长久相处之余,连严格来说并不那么左的本尼迪克特也受到鼓舞,希望经由一个“大体上为马克思主义的视角,使我的印尼能够加入世界”。[17]
在正式进入论证之前,安德森先为“民族”这个斯芬克斯(sphinx)式的概念提出了一个充满创意的定义:“它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是有限的,同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这个主观主义的定义聪明地回避了寻找民族的“客观特征”的障碍,直指集体认同的“认知”(cognitive)面向——“想象”不是“捏造”,而是形成任何群体认同所不可或缺的认知过程(cognitive process),因此“想象的共同体”这个名称指涉的不是什么“虚假意识”的产物,而是一种社会心理学上的“社会事实”(le fait social)。这个主观/认知主义的定义界定了安德森以后整个论证的基调,也就是要探究“民族”这种特殊的政治想象(认知)成为可能的条件与历史过程。
如此,安德森完成了他关于民族主义起源和散布的复杂论证:民族主义以一种和资本主义发展过程类似的“不平均与合并的发展”(uneven and combined development)方式[18],从美洲到欧洲再到亚非,一波接着一波先后涌现;它们既属同一场历史巨浪,又相互激荡,各擅胜场。然而为何“民族”竟会在人们心中激发如此强烈的依恋之情,促使他们前仆后继为之献身呢?安德森认为这是因为“民族”的想象能在人们心中召唤出一种强烈的历史宿命感。从一开始,“民族”的想象就和种种个人无可选择的事物,如出生地、肤色等密不可分。更有甚者,想象“民族”最重要的媒介是语言,而语言往往因其起源不易考证,更容易使这种想象产生一种古老而“自然”的力量。无可选择、生来如此的“宿命”,使人们在“民族”的形象之中感受到一种真正无私的大我与群体生命的存在。“民族”在人们心中所诱发的感情,主要是一种无私而尊贵的自我牺牲。因此,安德森极力区分爱国主义与种族主义——对他而言,种族主义的根源不是“民族”的理念,而是“阶级”的意识形态。
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体》和已故的英国社会人类学家欧内斯特·盖尔纳(Ernest Gellner)所写的《民族与民族主义》(Nations and Nationalism)这两本同样在1983年出版的著作如今已是民族主义研究最重要的两本经典之作了。盖尔纳在《民族与民族主义》中提出的那个标准社会学式的结构功能论论证,无疑已为侧重实证主义的主流社会科学开出了一条建构民族主义的一般性理论之道。[20]那么,我们这本《想象的共同体》在知识上的贡献又如何呢?
第二,安德森超越一般将民族主义当作一种单纯的政治现象的表层观点,将它与人类深层的意识与世界观的变化结合起来。他将民族主义放在比政治史或政治思想史更广阔的“文化史”和“社会史”的脉络当中来理解——民族主义因此不再只是一种意识形态或政治运动,而是一种更复杂深刻的文化现象(或者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种“文化的人造物”)。这种颇具人类学精神——或者有点接近法国年鉴学派(Annales)史学所谓“心态史”(histoire des mentalites)、“历史心理学”(psychologie historique)、“理念的社会史”(histoire sociale desidees)或“社会—文化史”(histoire socio-culturelle)[23]——的途径将我们对民族主义的认识从“社会基础”或“政治动员”的层面扩展到对它的“文化根源”的探求之上。安德森不但没有像一般社会科学家那样以实证主义式的傲慢(hubris)忽视人类追求“归属感”的需求(因为“不够科学”,或者因为那是“虚假意识”或“病态”),反而直接面对这个真实而深刻的存在性问题,并在他的架构中为之赋予适当的诠释与意义。正因如此,他对民族主义的解释就更能掌握到人类行动的深层动机。就某种意义而言,这个途径间接肯定了德国哲学家赫德(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所说“乡愁是最高贵的痛苦”的箴言。[24]
第三,《想象的共同体》的论证结合了多重的研究途径,同时兼顾文化与政治、意识与结构,开创了丰富的研究可能性,因此被北欧学者斯坦·东尼生(Stein Tonnesson)和汉斯·安德洛夫(Hams Antlov)称为“连接现代与后现代研究途径的桥梁”[25]。就传统比较政治学与历史社会学的角度而言,这本书最重要的贡献可能是它关于民族主义的各种“历史类型”以及“民族主义兴起的结构与制度条件”的论证。安德森的“历史的”(historical)解释和盖尔纳所建构的“非历史的”(a-historical)结构功能论解释恰好成为当代民族主义理论的两个重要而对立的典范。不过,相对于盖尔纳在主流政治学与政治社会学方面的巨大影响,《想象的共同体》可能对以文化与“意识”(consciousness)为研究对象的社会、人文学科的影响更大。安德森对宗教、象征(symbol)与意义之诠释(interpretation of meanings)的强烈兴趣,以及“以本地人观点”(from the native point of view)的倾向清晰地显露了这本书的“人类学精神”。他从现代小说的结构与叙事技巧以及诗歌的语言中,探讨文学作品如何“重现”(represent)人类对民族共同体的想象的“前卫”尝试,对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兴起于英美文学界的,用解构主义理论、后殖民研究(postcolonial studies)与文化研究(cultural studies)对文学与民族主义关系进行批判性研究的风潮有相当的影响。[26]而与文学理论密切相关的是,安德森运用后现代主义历史哲学家海登·怀特(Hayden White)的理论来解析“民族认同建构”与“历史叙述”的关系,以及他对殖民地政府(colonial state)角色的观察也在当代后现代主义或后殖民主义史学中留下了印痕。[27]最后,安德森所提出的“想象的共同体”的这个主观主义/认知的定义对民族主义的社会心理学研究途径也有不少启发作用。[28]
当然,像《想象的共同体》这样深具野心的著作势必难逃知识界的检视与争议。例如,安德森视民族为一种“现代”的想象以及政治与文化建构的产物,这使他在当代西方学界关于民族主义性质与起源时间的“现代(建构)派对原初派”(modernist/constructivist vs.primordialist)论战中和盖尔纳同被归入“现代派”,而受到“原初派”的批评。[29]而印度裔的美籍中国史专家,芝加哥大学的杜赞奇(Prasenjit Duara)教授也以中国史为证提出一个与此论战相关的经验批评。杜赞奇认为,早在现代西方民族主义传入中国之前,中国人早就有类似于“民族”的想象了;对中国而言,崭新的事物不是“民族”这个概念,而是西方的民族国家体系。[30]另外,后殖民研究的先驱理论家夏特吉(Chatterjee)在他那本殖民地民族主义的名著《民族主义思想和殖民地世界——一个衍生性的议论》(Nationalist Thought and the Colonial World:A Derivative Discourse)中则对《想象的共同体》提出了另一种批判:尽管安德森认识到“民族”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建构,但他竟然完全忽略了民族主义如何建构“民族”意识形态的具体政治过程。[31]
[1]本书是根据Benedict Anderson,Imagined Communities: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Revised Edition(London,New York:Verso,1991)的英文原文翻译而成的。翻译过程中,译者也参考了该书1983年出版(初版)的日译本,(べネデクトアンダ一ソン著白石隆,白石さヤ译“想像の共同体一ナショナリズムの起源と流行”,东京:リブロポ一ト,1987)。
[2]Edward Said,The Politics of Dispossesion:The Struggle for Palestinian Self-Determination 1969—1994,London:Chatto and Windus,1994,p.334.
[3]本文中关于安德森个人背景的叙述,主要取材于他的两篇带有自述风格的导论文章:他的《语言与权力》(Language and Power,1990)一书的导论,以及他最近一本著作《比较的幽灵》(The Spectre of Comparisons,1998)的导论。
[4]佩里·安德森于1938年——也就是本尼迪克特出生后两年——生于伦敦,但出生后不久就被姨妈带到中国。请参见Gregory Elliot,Perry Anderson:The Merciless Laboratory of History,Minneapolis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99。艾略特的这本书是第一本对佩里·安德森的思想与实践作全面性研究的著作。
[7]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p.1.关于佩里·安德森的政治实践,特别是他和英国新左派运动的关系,以及他的历史社会学理论的讨论,除了前述艾略特的近著《佩里·安德森》(1999)可供参考之外,也可见于Mary Fulbrook and Theda Skocpol,“Destined Pathways:The Historical Sociology of Perry Anderson,”in Theda Skocpol,ed.,Vision and Method in Historical Sociology,Cambridge:Cambridge UP,1984,pp.170—210。
[8]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pp.1—3.
[9]Ibid.,p.3.The Spectre of Comparisons,p.19.
[10]Benedict Anderson,The Spectre of Comparisons,pp.18—19.
[11]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p.4.
[12]笔者在此借用了一本精彩的雷蒙·阿隆访谈录的书名来描述安德森的“实践的观察者”的倾向。请参见James and Marie McIntosh,Raymond Aron,The Committed Observer(Le Spectateur Engage):Interviews with Jean-Louis Missika and Dominique Wolton,Chicago:Regnery Gateway,1983。
[13]这篇论文在1972年以原题出版。请参见Benedict R.Anderson,Java in a Time of Revolution:Occupation and Resistance,1944—1946,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4]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p.7.关于柯许特的事迹,请参见本书第六章。
[15]参见安德森的《比较的幽灵》内第二部所收诸文。
[16]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pp.9—10.
[17]Ibid.,p.10.
[18]虽然安德森和另外两个重要的英国民族主义理论家欧内斯特·盖尔纳(Ernest Gellner)和汤姆·奈伦(Tom Nairn)都在他们的民族主义理论中使用“不平均与合并的发展”这个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来理解资本主义的历史扩张模式的概念,不过他的用法和后两者有很大的不同:后两位理论家直接以“不平均与合并的发展”论来解释民族主义(资本主义化或工业化后进地区对来自先进地区剥削的一种反应),但安德森主要是借用“不平均与合并的发展”来描述民族主义的历史扩张的模式。关于盖尔纳的理论,请参见Ernest Gellner,Nations and Nationalism,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3;关于汤姆·奈伦的理论,请参见Tom Nairn,The Break-Up of Britain:Crisis and Neo-Nationalism,London:NLB,1977。
[19]所谓布迪厄式论证指的是法国社会学家皮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关于社会实践(social practice)如何产生“实体化”(reification)效果的理论。关于这个理论在民族主义研究中的运用,请参见Rogers Brubaker,Nationalism Reframed:Nationhood and the National Question in the New Europ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安德森并未引用布迪厄的理论,但他的论点与布迪厄的论证精神颇为接近,故笔者借用布迪厄之名。
[20]Ernest Gellner,Nations and Nationalism,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3.这本书和《想象的共同体》竟然是在同一年由同一家出版社出版的!康乃尔大学出版社之中显然潜藏胸有丘壑之士。关于盖尔纳的民族主义在西方社会科学界的讨论,请参见John A.Hall,ed.,The State of the Nation:Ernest Gellner and the Theory of Nationali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
[21]汉斯·科恩(Hans Kohn)的民族主义研究早期经典《民族主义的理念》(The Idea of Nationalism)只写到18世纪末的欧洲就用了七百多页!请参见Hans Kohn,The Idea of Nationalism:A Study in Its Origins and Background,Toronto:Collier Books,1944。另一个有类似计划的作品用了四百多页,但基本上只完成民族主义的分类,无力建构一个系统性的解释。请参见John Breuilly,Nationalism and the State,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5。霍布斯鲍姆的《1780年后的民族与民族主义》(Nations and Nationalism since 1780)虽然也十分简洁,但该书以历史叙述为主,并未真正提出一个理论性的解释,同时该书还是一本典型的“欧洲中心”观点的作品。请参见E.J.Hobsbawm,Nations and Nationalism since 1780:Programme,Myth,Realit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0。
[22]安东尼·史密斯非常多产,但比较重要的作品包括《民族主义理论》(Theories of Nationalism,London:Duckworth,1971);《民族的族群起源》(The Ethnic Origin of Nations,Oxford:Basil Blackwell,1986);以及扼要总结他对民族主义观点的小书《民族认同》(National Identity,Reno:University of Nevada Press,1991)等。
[23]关于年鉴学派的研究途径,请参见Roger Chartier,Intellectual History or Sociocultural History?The French Trajectories,in D.La Capa & S.L.Kaplan,eds.,Modern European Intellectual History:Reappraisals and New Perspectives,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pp.13—46。细心的读者可在《想象的共同体》当中看到安德森向年鉴学派致意的痕迹。
[24]无独有偶的是,安德森所敬重的“新左评论”友人,民族主义研究的前辈,苏格兰的马克思主义者汤姆·奈伦在他最近一本新书中也同样抨击唯物论和盖尔纳的社会学现代化论都无法解释民族主义这种极度复杂的现象——他甚至提出要回归“人性”(human nature),从人类心理和生理出发,重新理解民族主义!请参见《民族主义的面相——重新审视贾纳斯》(Faces of Nationalism:Janus Revisited,London:Verso,1997)一书之导论(“On Studying Nationalism”)。
[25]Stein Tonnesson and Hams Antlov,“Asia in Theories of Nationalism and National Identity,”in Stein Tønnesson and Hans Antlov,eds.,Asian Forms of the Nation,Curzon,1996,p.14.
[26]关于这方面较早期的研究成果,请参见Homi K.Bhabha,ed.,Nation and Narration,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0,特别是编者洪米·巴巴所写的“导论”和“散播民族——时间、叙事、与现代民族边缘”(Dissemi Nation:Time,Narrative,and the Margins of the Modern Nation)。这两篇文章是后殖民文学研究关于民族主义的重要论文。
[27]当代后殖民研究重镇,孟加拉的巴特·夏特吉(Partha Chatterjee)关于殖民地民族主义的名著《民族主义思想与殖民地世界:衍生论述》(Nationalist Thought and the Colonial World:A Derivative Discourse,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da Press,1986)和著名的印度裔中国史专家,芝加哥大学的杜赞奇(Prasenjit Duara)教授的近作《护史退族:现代中国的问题叙事》(Rescuing History from the Nation:Questioning Narratives of Modern China,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5)都可以说是在和《想象的共同体》的对话。
[28]Michael Billig,“Rhetorical Psychology,Ideological Thinking,and Imagining Nationhood,”in Hank Johnston and Bert Klandermans,eds.,Social Movements and Culture,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95,pp.64—78.
[29]其实这场论战早在1982年就因阿姆斯特朗(J.A.Armstrong)的原初主义论著《民族主义形成之前的民族》(Nations before Nationalism)的出版而被引发了。不过安德森似乎并未直接参与辩论。后来持续参与论战的主要角色是现代派的盖尔纳和站在折中立场,不过较偏原初派的安东尼·史密斯。关于这两方意见的一个简明而针锋相对的交换,请参见“The Warwick Debate:The Nation:Real or Imagined”,in Nations and Nationalism,2(3),1996,pp.357—370。
[30]Prasenjit Duara,Rescuring History from the Nation:Questioning Narratives of Modern China,Chapter 2.
[31]Partha Chatterjee,Nationalist Thought and the Colonial World:A Derivative Discourse,pp.21—22.
[32]最重要的两位思想家是法国的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和德国的赫德(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请参见F.M.Barnard,Self-Direction and Political Legitimacy:Rousseau and Herd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88。而将卢梭式的公民民族理念应用到法国大革命的最著名的例子,是谢伊斯(Emmanuel-Joseph Sieves)所写的小册子《何谓第三阶级?》(Qu'est-ce que le Tiers etat),请参见William H.Sewell,Jr.,A Rhetoric of Bourgeois Revolution:the Abbe Sieyes and What is the Third Estate?Durham and London:Duke University Press,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