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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通史
1.10.2 二、统一的潮流

二、统一的潮流

19世纪50、60年代德意志兰的工业革命和经济发展,已经成为一种强制力量,不仅资产阶级迫切地需要民族统一,连一些邦的诸侯贵族也感到,如果他们对抗统一的潮流,德意志兰将把他们抛弃。

但是当时统一德国的历史任务是否仅仅落在容克的肩上?统一德国的道路是否仅仅存在于俾斯麦的王朝战争道路?情况显然不是如此,而事实上又恰恰是如此。

最迫切要求德国统一的是资产阶级,首先是普鲁士的资产阶级。工业革命的开展与资本主义的繁荣,创造了一个现代的、经济强大的工商业资产阶级,它要求在德意志兰最终贯彻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作为上升的阶级,它不能放弃也不曾放弃反对封建官僚主义和分离主义的斗争,不能放弃也不曾放弃争取商业自由的努力,因此统一德国、建立强大的民族国家这一历史任务便首先落在资产阶级的肩上。1858年以后,资产阶级民族运动的兴起,不仅表现在理论和政论文章中,还表现在一些组织的建立方面。1858年成立的德意志经济学家协会,在1861年成立了全德性的商会“德意志商会”,鼓吹德国的统一。同年德意志法学家成立全德协会,鼓吹各邦制订统一的法律制度。各小邦议会的自由派议员于1862年组成德意志议员大会,要求民族统一。在这些民族主义组织中,影响最大、活动最积极的当数1859年9月在美茵河畔法兰克福成立的德意志民族协会。它是德意志兰第一个跨邦的政治组织,它试图把所有自由派和民主派融合在一个全德性的政党之内。民族协会会员大多来自中层和上层资产阶级,也吸收一些重要的工业家和金融家,如维尔纳·西门子(Werner Siemens,1816—1892)等,协会的主要领导赫尔曼·舒尔策德利茨施(Hermann Schulze-Delitzsch,1808—1883)、卢道夫·本尼格森更是全德闻名的人物、1848年事业的继承人。1859年资产阶级在各地庆祝席勒诞生一百周年纪念会,新成立的德意志民族协会参与领导,纪念会上大声疾呼“自由和统一”,最后演变成抗议示威。可以这样说,推动经济的进步和不断要求统一,正是德意志资产阶级的历史功绩,是它的历史作用的进步面,但统一的要求在这以后的年月愈益迫切之时,以民族协会为代表的要求民族统一的组织却是在走下坡路。究其原因,就是德意志的资产阶级自己没有提出一条独立的统一道路。1848年后德意志资产阶级最终放弃了政治上单独统治的要求,也就是放弃了通过“清除家里的王朝老爷们”的革命道路统一德国、建立起资产阶级专政的历史使命,它的兴趣集中于现存社会,希望同贵族结成同盟,在奥地利,就是屈从于哈布斯堡家族和贵族阶级的领导,在普鲁士,就是同霍亨索伦家族和容克结盟。它只希望用合法的手段,如通过拒绝或否决政府预算来为自己争得某种优势。1848年革命中出现的“大德意志统一道路”和“小德意志统一道路”,60年代时都已分别成为奥地利和普鲁士君主国手中的工具。

普鲁士和北部、西部一些邦的资产阶级,渴望由普鲁士领导,排斥奥地利,建立统一的君主国。小德意志派历史学家亨利希·特赖赤克1860年写道:“不仅奥普联盟是纯粹的胡说,由各君主国组成联邦国家也是如此。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得救:霍亨索伦王朝统治下的一个单一的国家,一个君主政体的德国。推翻各诸侯的王朝,合并到普鲁士——简单说来,这就是我的纲领。”至于奥地利,“我们的所谓德意志兄弟,只有一个办法才能与他们达成协议,这就是通过武力”。普鲁士资产阶级小德意志道路的实际承担者是1861年成立的德意志进步党,它是由普鲁士各左翼自由派和民主派集团成立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政党,政治纲领要求按小德意志道路统一德国,建立议会立宪制君主国,它在成立的当时就受到德意志资产阶级的青睐和广大人民的支持,在同年12月第一次参加议会选举就赢得109席议席,“宪法争执”时期成为普鲁士君主政体和俾斯麦政权的最大反对派。但是进步党同样摒弃通过革命的道路统一德国。历史学家、议员聚贝尔(Heinrich Sybel,1817—1895)说:“在普鲁士,现在有效的国家生活的唯一可能的形式是在一位明智的国王领导下的议会制”,“没有这种领导的议会是胜任不了这项任务的,而没有议会的王权更是远远不能胜任”。

奥地利和南部一些邦的资产阶级,支持由奥地利领导,建立一个包括全德各邦的瑞士式的联邦制国家,他们以《奥格斯堡总汇报》为喉舌,攻击小德意志的统一意图,认为普鲁士精神是“对内专制,对外征服”,与德意志精神是对立的,真正的德意志精神不是渴望扩张,而是只要防御,不是中央集权的德意志国,而是联邦制德国从历史上说来才是正当的。大德意志派的目标是通过法律与和平的道路,通过严格保持现存关系来满足德国的要求,在这个基础上建立的普奥二元制联合体当时是理想的。资产阶级大德意志道路的承担者、1862年10月成立的德意志改革协会,是由安东·冯·施美林(Anton von Schmerling,1805—1893)领导的,他是1848年法兰克福国民议会中大德意志方案的领导人,现任奥地利皇家政府大臣和实际的政府首脑,这个德意志改革协会,完全听命于奥地利的君主政体。

这正是德意志资产阶级的不幸:它出世得太晚了。在它兴盛的时候,无产阶级运动已日趋活跃。它害怕同无产阶级和人民结成同盟。在它手中既无有组织的国家暴力,又抛开人民群众这一无组织的暴力。留在它这里的只有一个目标——国家统一,并且拱手请容克贵族阶级来实现这个目标。为了追求这种阶级妥协的利益,德意志资产阶级甚至准备在民族国家的政治形态和宪法生活的种种问题上,基本上放弃它最切身的自由主义要求。这是德意志资产阶级的历史保守面。它没有提出自己的统一道路,却去热烈支持统治阶级统一德国的道路。

也存在德意志无产阶级的统一潮流。德意志无产阶级的队伍随着工业革命的进展而迅速扩大。当然50—60年代的无产阶级还远非由现代雇佣劳动者组成,其中大多数是手工业帮工和家庭手工业者。德意志工人的生活非常困苦,他们把苦难同德意志兰的政治分裂联系起来。工人们进行的日常经济斗争,例如要求迁徙自由,取消对专业联合会的地区限制,组织跨地区的救济储备会等,培育出他们迫切要求统一的愿望。50年代中,他们在民族问题上还被资产阶级所左右,到50年代末,越来越多的工人开始懂得,在民族问题上必须有自由独立的主张,民族统一的目标必须是推翻各邦诸侯的统治,建立统一的德国。但是德意志无产阶级并没有自己政治上的独立的统一道路,这时他们无论在组织上或政治上都还不是一个独立的“自为阶级”。马克思和恩格斯支持革命的统一道路。他们正确估计了德意志无产阶级的组织状况和觉悟,认为要贯彻这条道路,只有在其他欧洲列强对德意志事务进行侵略性的干涉,从而激起民族运动高涨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无产阶级努力把高涨的民族运动转变为一场人民革命,抗击外来侵略,推翻各邦王朝首先是普奥王朝的统治,统一德国。1859年法意反奥战争时期,马克思和恩格斯就制订了这样的策略。这个策略有一个重要支点,就是使资产阶级从参加高涨的民族运动不由自主地转到人民革命运动中来。但是由于当时的历史事件还不足以使德意志的民族运动转变为人民革命,资产阶级又尽量想削弱民族运动的革命性质,加上无产阶级政治上和组织上的不成熟(60年代初德意志兰唯一有组织和开始政治觉醒的那部分工人,被拉萨尔引向去支持俾斯麦的统一道路),马克思和恩格斯制订的无产阶级革命统一道路没有形成,未能贯彻。

现在来看君主的统一潮流。君主统一潮流主张的是“自上”统一德国,他们把统一德国,同维护自己的霸权隐秘地结合起来。60年代初,在德意志兰,除了普鲁士王朝和俾斯麦力图通过王朝战争,沿小德意志道路统一德国的潮流外,还存在着奥地利哈布斯堡皇朝的大德意志统一潮流。60年代,奥地利的社会性质和国家性质在向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君主国转变,但是奥地利的资本主义发展水平和资产阶级力量,较之普鲁士则低得多。50—60年代两邦间经济发展的差距进一步加大。因此奥地利的目标只能是“同中小邦结盟”,赢得各邦诸侯的支持,它所致力的主要是一种确保自己优势的邦联式的国家联盟,简言之,就是确保现存的德意志联邦,加上一点“改造”,加强奥地利在联邦中的政治和经济领导权。这从它在1862年7月要求推行中欧自由贸易区计划和抛出的联邦改革计划中清晰可见。前者可看成是大德意志“经济改革”方案,而后者则可看成是大德意志“政治改革”方案。这两个计划遭到普鲁士的坚决抵制,也遭到小德意志资产阶级的坚决反对,旋告失败。1863年8月初,奥地利再度抛出大德意志联邦改革方案,方案的主要之点是所有各邦诸侯“携手”,重建中欧“新秩序”。方案的具体细节:1.除一直存在的各邦公使大会以外,设立一些中央机构,德意志联邦应在真正的联邦意义(而不是像现存的邦联意义)上进行改造;2.由奥皇、普王、巴伐利亚国王和其他两名轮流推出的诸侯组成的五人执政作为国家领导;3.除继续存在联邦议会外,建立一个定期举行的德意志诸侯大会以及一个定时召集的联邦议员大会,议员由各邦委任。该计划得到大部分诸侯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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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7年巴黎世界博览会上展出的“德国造”克虏伯炮王

俾斯麦则坚决反对普王参加奥王发起的法兰克福诸侯大会。1863年9月1日,普鲁士根据俾斯麦意见草拟的联邦改革条例称:1.德意志两强奥地利和普鲁士共同享有联邦的宣战和媾和的否决权;2.两强在联邦领导中平权;3.由一个“真正的、从整个民族的直接参与中推出来的民族代表会”来代替那些代表大会(诸如诸侯大会、联邦议员大会等)。这后一点可以说是用“民族”的旗号来对抗诸侯。9月15日,普鲁士政府就法兰克福诸侯大会的“改革”纲领说,“这是无法接受的。那些促使各邦的特殊利益化成统一的全德意志利益的因素,基本上只有在德意志民族的代表会中方能找到”。俾斯麦终于击败了奥地利的大德意志统一的图谋。

也还有其他一些潮流,这主要是各小邦和中等邦的意见,他们鼓吹“三元政治”论:德意志其余各邦组成联盟,与奥地利和普鲁士鼎足而三。但这种意见在普奥战争中再也听不到了。正如当时巴伐利亚议员埃德尔博士所说:“巴伐利亚人、士瓦本人、法兰克尼亚人和萨克森人这些德意志最初的主体族民是德意志命运的承担者,与我们祖国最美好的记忆紧密相连,而今却似乎已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人们常听到的是奥地利和普鲁士,只偶尔可听到德意志其余部分。”

显然,在德意志兰,存在着众多的统一潮流或道路,存在明显的对立和纷争。加之德国的统一并非仅仅是德意志人的事,它更多是一个“国际事件”,德意志兰必须拿出极大的毅力和力量,击破各种阻碍德国统一的国际势力,才能完成。根据当时德意志内部的力量对比,只有普鲁士俾斯麦的统一道路有取得成功的可能,俾斯麦正是通过王朝战争的道路“自上”统一了德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