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评曰：

在历史中经常会出现一种“两难”事件（德文叫做“Dilemma”），或者说“双重性的分异”事件（德文叫做“Differenzierung”），往往会使历史学者无所适从，难于处理。拿破仑战争和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就是相当典型的“两难”事件。拿破仑战争带给政治上分崩离析的德意志帝国首先不是灾难，而是一种进步，这在歌德、贝多芬、黑格尔这些德意志的大文豪、大音乐家、大思想家那里都得到承认；而拿破仑战争同时给形成中的德意志民族事业带来的首先不是促进，而是阻抑。同样情况，德意志民族性的反抗运动，首先具有自由和解放的进步意义，同时又加强了德意志兰和欧洲封建势力的复辟活动。法兰西民族主义者大多一意为拿破仑战争喝彩，德意志民族主义者大多则为反法联盟民族解放战争叫好，这就形成了法德之间无法一致的民族政治观和历史观的争执。

我似乎得到了一点启发：站在一种民族保守主义的立场上，是很难有客观标准的，而站在一种民族进步主义的立场上，离历史评论的客观标准会接近得多。历史评论的绝对客观标准性是不存在的。我作为一个研究欧洲和德意志历史的现代中国学者，虽不致陷入法兰西或德意志民族主义立场，但却愿意持进步主义立场。我充分认可拿破仑战争在德意志兰引起的革命性剧变，同时也充分肯定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对拿破仑在德意志统治的致命性打击，因为这两者都是欧洲史上重大的进步事件；我揭露拿破仑战争对德意志民族和人民的掠夺和镇压，同时也揭露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中德意志和欧洲封建专制势力的复辟图谋，因为这两者都具有反民族进步主义性质。拿破仑战争史和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史本身已提供了解决历史“两难”事件的客观依据，这也就是我论述的依据。拿破仑战争带给德意志社会和各族人民以巨大的苦难，但却充当了历史不自觉的工具，摧毁了古老德意志的旧社会秩序，产生了新社会的基础和民族主义的活力。无论德意志人的感情是怎样的难受，但从历史进步观来看，我还是赞同歌德《东西诗集》中《给祖莱卡》一诗所吟的：

“既然痛苦是快乐的源泉，那又何必因痛苦而伤心？难道不是有无数的生灵，曾遭到帖木耳的蹂躏？”

注　释

〔1〕当年为11月11日。

〔2〕原奥地利领地，1805年普雷斯堡和约割让给巴伐利亚。

〔3〕拿破仑被流放到厄尔巴岛，后来虽有“百日政变”，但终归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