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

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是同欧洲人民民族解放运动和以英俄为首的反法联盟战争混同一体的，情况复杂，性质多重，但就德意志民族本身而言，要求解放，追求统一则是主流，是关乎德意志民族生存和发展的大问题。

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从何时开始？一些学者认为，1808年西班牙人民起义标志着欧洲人民民族解放运动的开始，在它影响下的1809年提罗尔^〔2〕人民起义和北德人民起义可视为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的开始。但是提罗尔人民起义并未得到奥地利的支持，普鲁士也未采取行动支援北德起义，没有形成民族意义的解放行动。1809年春季开始的奥地利反法战争，更多具有“争霸”性质，它由于同国际反法大环境相脱节，特别是与德意志人民反法起义相脱节而陷入孤掌难鸣的境地。奥地利反法战争的传统同盟沙皇俄国背弃了奥地利，而奥地利企图得到普鲁士的支援也落了空。这年4月6日，由斯塔迪翁和浪漫派文学领袖施勒格尔（Friedrich Schlegel，1772—1829）执笔的、由查理大公发布的文告，开始打起德意志民族的旗号，声称“奥地利为德意志兰的荣誉和独立而战斗”，“欧洲的自由仰仗你们高举义旗予以捍卫。战士们，你们的胜利将打破束缚欧洲的枷锁。处在敌人营垒中的德意志兄弟等待你们去解放。”1809年的奥地利对法战争也许有希望点燃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之火，但由于奥地利的迅速溃败，希望也就立即烟消云散。奥地利的斯塔迪翁改革还不足以产生抵挡法国的社会力量。5月13日首府维也纳第二次落入法军之手。虽然查理大公率部在阿斯佩恩－埃斯林血战中打败拿破仑，但拿破仑在7月6日的瓦格拉姆决战中重新获胜。10月14日法奥签订勋布隆和约，奥地利被降为欧洲二等国家。奥地利不仅承认拿破仑之弟约瑟夫为西班牙国王，还需将萨尔茨堡和因菲特尔交由拿破仑转赐给巴伐利亚；割让给法国的土地有：奥地利本土的弗留利和卡林西亚一部分，以及卡尼奥拉、的里雅斯特城及辖区、萨瓦河以南的克罗地亚和达尔马提亚；昔日瓜分波兰得来的领土，如今并入华沙大公国；奥属加里西亚一部分划归俄国。奥地利共失去人口350万，赔款340万镑，军队被限定为15万人以内。奥地利成为一个内陆国家，并被迫参加大陆体系。值得注意的是，1810年时的拿破仑，已倾向用法奥联盟代替法俄联盟，而接替斯塔迪翁的梅特涅，则采取韬晦之计，对拿破仑虚与委蛇，静观局势的变化，暗中准备反法的报复一击。

德意志各族人民是把普鲁士看作领导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的希望之星。随着普鲁士改革的深入和爱国宣传运动的展开，越来越多的德意志学者、大学生、记者、作家和市民都加入到这个救亡运动中来。秘密的爱国社团和组织也开始建立起来。爱国诗人恩斯特－莫里茨·阿恩特（Ernst Moritz Arndt，1769—1860）写下了炽热悲愤的诗歌《莱茵，德意志的河流，但不是德意志的边境》、《时代精神》等，号召维护民族尊严，反对拿破仑统治。“体操之父”弗里德里希·雅恩（Friedrich Jahn，1778—1852）1811年在哈森海德建立第一个体操广场，利用体操健身对青年进行战前的军训，还出版《德意志民族特性》一书，以推动德意志民族解放运动的发展。格奈森瑙在沙恩霍尔斯特和博于恩（Hermann von Boyen，1771—1848）的支持下，再次提出：武装全体居民，以西班牙、提罗尔人民为榜样，进行一场不穿军装的游击战来反对法国异族统治。但是普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对反法起义一直缺乏信心，强大的民族运动力量也没能改变他谨慎观望的立场。1809年席尔少校（Ferdinand von Schill，1776—1809）率轻骑兵进入易北河西岸的法占区，企图支持那里的反法起义，被普王视为不可饶恕的“叛乱”。席尔在巷战中阵亡，而跟随他的11名军官则被按军令枪决。1812年当拿破仑准备入侵俄国时，普王再次与法国缔约：派2万军队参加侵俄战争，允许法军自由过境，并拥有军事征用权。这使得许多爱国者愤慨不已，纷纷抛弃普鲁士公职。克劳塞维茨和博于恩去俄国，格奈森瑙前往英国，阿恩特则到俄国去促成“德意志事务委员会”的建立。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国家致力于反法斗争。

德意志民族解放战争应当是从拿破仑侵俄战争失败时开始的，这是多数学者的共识。1812年12月底发生一件具有转折意义的事件，它直接促成普鲁士联俄反法。拿破仑侵俄大军中的普军指挥官汉斯·冯·约克将军（Hans David von Yorck，1759—1830）未经普王同意，与俄军签订了陶罗根协定，规定普鲁士军队对俄国保持中立。这一爆炸性事件有力推动德意志民族的反拿破仑战争，普王则匆匆忙忙地把约克将军撤了职。当俄军向西方进军时，施泰茵随军来到东普鲁士。1813年1月18日，他作为沙皇代表，在俄军占领的普鲁士地区建立了临时政府，召开东、西普鲁士等级会议，组织后备军和民军，打开了封锁的港口，受到商人阶级和广大人民的热烈拥护。普鲁士的反法爱国运动这时实际上已脱离国王而独立发动起来。一位汉诺威的使节写道：“如果国王拒绝采纳他的臣民根据民族普遍愿望提供给他的方法的话，……革命将不可避免。”普王在哈登贝格再三劝说下，终于勉强决定由政府领导进行一场民族解放战争。1813年2月底，同俄国签订了卡利什协定，规定俄国出兵15万，普鲁士出兵8万，共同为“解放欧洲”而战。3月16日普鲁士正式对法国宣战。翌日普王发布《告我人民》号召书，呼吁人民参加战斗，宣称这是为保卫财产、良知、荣誉、独立、商业、艺术品和科学而战。

早在普王发出号召之前，人民就如潮涌般应征入伍，拿起武器，为维护祖国的独立和统一而战。到1813年5月，一场真正的具有广泛人民基础的德意志民族运动开始形成，出现了汉堡人民3月起义，德累斯顿人民起义，不来梅、奥尔登堡、汉瑙、贝尔格大公国、索林根、埃北费尔德、雷姆沙伊德等地的人民起义。只是德意志诸侯响应普鲁士号召的为数尚不多。到这年秋季战役开始时，英国和瑞典参加了反法联盟。梅特涅经过长时间的踌躇，于6月14日同俄普英瑞签订了赖兴巴赫秘密条约，8月11日奥地利参加反法联盟对法作战。

反法联盟组织了三支方面军：北方军团由瑞典的贝纳多特指挥；西里西亚军团由普军总司令勃吕歇尔（Gebhard Leberecht Blücher，1742—1819）和参谋长格奈森瑙领导；南方军团（波希米亚军团）由奥地利的卡尔腓力浦·施瓦岑贝格（Karl Philipp Schwarzenberg，1771—1820）率领，形成对法军的半包围势态。法军加上莱茵联邦的部分军队总数约70万人，同80万联军相对峙。

10月初，反法联盟的三支方面军在莱比锡附近形成包围圈，将法军团团围困。法国只保持城西的狭隘通道可作退路。20万法军加莱茵联邦盟军同34万反法联军在10月17日发生激战，由于参战的有欧洲的诸多民族和德意志的各族人民，这场大战就被称为莱比锡各民族大会战。由于法军营垒中的萨克森王国军队和莱茵联邦盟军成员符腾姆贝格军队倒戈，投向反法联军，致使法军大败，死伤3.8万人，被俘3万人，残部一直退到莱茵河。19日反法联军占领莱比锡，莱茵联邦随即解散。到这年底，莱茵河右岸的德意志领土基本获得解放。莱比锡各民族大会战的胜利，成为德意志民族运动史的转折点。

在对待解放德意志领土的问题上，反法联盟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打算。梅特涅本着推行欧洲均势的原则，企图保留法国的力量使之与俄国相抗衡，因而他根本不关心莱茵河左岸的德意志领土，甚至向拿破仑发出了在“自然疆界”基础上缔结和约的倡议，而所谓“自然疆界”原则正是法国一直坚持的莱茵河左岸德意志领土应是法国领土的主张。这使得持反对态度的普鲁士爱国者深感愤怒和失望。梅特涅的主张最终被否决。“屡败屡战”、锲而不舍的普鲁士老将勃吕歇尔于1814年元旦毅然决然率军渡过莱茵河，解放了莱茵兰，并于2月1日取得了拉罗特埃尔战役的胜利，但反法联军此时没有采纳格奈森瑙提出的集中兵力快速直捣巴黎的主张，再次决定分兵而战，结果被法军连连击败。拿破仑提出的和谈条件是保持荷兰及意大利的部分领土，以莱茵河为法德“自然疆界”。奥地利对此持妥协态度。在此关键时刻，勃吕歇尔将军坚决行动，渡过马恩河与标洛军团会合，直接向巴黎进军。奥军在普鲁士的敦促下不得不再次投入战斗。3月9日的肖蒙条约使联军统一了对法作战的目标：把法国打回到1792年的疆界。3月31日普王和沙皇进入巴黎。外地作战的拿破仑见大势已去，4月6日被迫退位。^〔3〕至此，拿破仑在德意志兰和欧洲其他国家的统治终于被推翻。

勃吕歇尔和威灵顿在贝拉良斯会师，进行反拿破仑的最后一战

解放战争赢得了民族独立，为民族统一创造了首要条件。在德意志兰，由普鲁士领导的民族解放战争所追逐胜利的目标中，始终蕴藏着民族统一的内涵。克劳塞维茨在1813年就提出，实现德意志政治统一的唯一道路，是普鲁士通过“剑”实行对德意志各邦的统治。而威廉·洪堡是主张以教育统一为政治统一作准备的杰出代表，他还提出过建立内阁执政制的设想。1814年洪堡提出了制定统一的联邦宪法，建立统一的军队、法院，设立执政府，划分县区以及实行邦议会宪法制的设想。施泰茵也是民族统一的坚决拥护者，正是他首先提出在普鲁士领导下统一北德，进而实现民族统一的主张。费希特明确把国家的统一视作“今日德意志人之天职”，他为此参加解放战争的救护工作，不幸感染去世。雅恩在他的《德意志民族特性》一书中，提出自己的民族主义思想和民族统一的设想：“为建立新的德国政府（帝国、省、边区、地区和村庄）、司法部和单一的税制，必须精心准备宪法。”他主张统一货币、度量衡以及废除德意志各邦的关税壁垒等。而那些积极参军的年轻人和大学生，更是一腔热血，为祖国的统一而战。这种民族的热情甚至“感染”了普鲁士国王，居然也讲起“给胜利后的普鲁士制定宪法”这样的时髦话。显然，解放战争的胜利，极大地加强了普鲁士在德意志民族统一运动中的地位，奠定它日后在民族统一事业中的领袖地位，但是对德意志民族来说，又将面临什么前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