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武生泰斗“北杨南盖”

在二百多年的京剧历史中,各行当都形成了不少流派,而武生一行最有影响的应属“北杨”、“南盖”两大派。所谓“北杨”是指有“武生宗师”之誉的杨小楼,“南盖”则是铁骨铮铮、德艺双馨的“盖叫天”张英杰。这两位名家处于同一时期,在他们之前,武生行虽也有各派加以丰富,有过不少建树,但在表现人物上,总是或多或少有些缺欠,直至这二人的时代,才使武生表演艺术迈进一个崭新、辉煌的殿堂。

杨小楼(饰赵云,左)之《长坂坡》

1936年胜利唱片公司约请杨小楼、梅兰芳、谭小培、程砚秋、谭富英、杨宝森、李万春等在北京灌片时的合影。
杨小楼,名三元,是文武全才的“奎派”老生杨月楼的独生儿子,一代宗师谭鑫培的义子。杨小楼家学渊源,师承名家又青出于蓝,开创了武生行当的杨派艺术。他当时和梅兰芳、余叔岩并称为“三贤”,成为京剧界的代表人物。他塑造的武生,动作厚实稳健,气派威武凝重,气概非凡。一次,梅兰芳大师指着《青石山》中杨小楼扮演的封神后的关平,赞叹说:“一副天神气概,看起来可以和唐宋名画家的天王像媲美,从头到脚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是武生最好的一个蓝本。”
杨小楼的嗓音嘹亮、充实,声腔激越,虽不以大段唱工见长,但无论散板、摇板、流水板及曲牌、引子,唱来均富特色,他的唱腔吸收张二奎的唱法,不使巧腔,而逢高必起,铿锵爽朗。《骆马湖》、《连环套》、《长坂坡》、《战冀州》、《霸王别姬》、《挑滑车》等剧的唱段都是杨派名唱。他的念白抑扬顿挫,韵味十足,感情真挚饱满,处处吻合剧情与人物的特定性格,同时侧重于英武飒爽。在《长坂坡》中他演的赵云,出场前只一声“马来呀”,便举座皆惊,时人因此对他有“活赵云”之称。杨小楼的眼睛也运用得与众不同,在戏中人物没有动作或没有台词时总是眯着,等到关键时分,猛地一睁,精华毕露、锐气逼人,雄浑凝重中又见刚直威猛,令行内人士赞叹不已而又无法企及。
杨小楼武打步法准确灵敏,无空招废式,更能恰当贴切地表现人物的性格,着力体现意境,追求神似,也即“武戏文唱”的杨派特点。杨小楼有坚实的幼功,并有八卦拳等武术功底,虽身材高大却极其敏捷轻灵,上下场、亮相优美大方,武打冲、猛、脆、帅,刀、枪、锤、棍、叉、石锁等兵器的运用各有独到的功夫。他的台上步法灵活而不琐碎,手法迅疾而不疏略,讲究动作洗练,招招准确到家,貌似稳健,实则以简胜繁,以少胜多,令人叹为观止。
有人曾说:“杨小楼自然是光绪末叶、民国以来的第一名武生,在全戏界他可算是第三……五十余年以来的红角,共有三个人。前清光绪二十六年前后以至民国初年,最红者为谭鑫培。民国以后最红者为梅兰芳。杨小楼虽然不及他们两个人红,但也能抗衡。”这对一个武生演员而言,是非常之高的评价了,而且从中也可看出当年杨小楼享誉剧坛的盛况。更值得一提的是,22岁时杨小楼自行挑班,随后以武生挂头牌,在动荡的战乱岁月里,支撑了长达26年,这在京剧史上是独一无二的。
盖叫天,原名张英杰,他承南派武生创始人李春来的艺术风格,兼收京剧和昆曲各派武生表演艺术的长处,形成南派短打武生又一个重要流派,世称“盖派”。盖叫天擅长短打武生,曾经获得“第一勇猛武生”的称誉。他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上海、杭州等地演出,与京派、海派的各路名家同台合作,演出、创排各种不同类型的剧目,成为南方京剧武生中的一个代表性人物。盖叫天与杨小楼是同一个时期的武生大师,并称“北杨南盖”。

盖叫天塑像位于杭州
需要强调的是,盖叫天的天资并不算好。他身材短小、嗓音倒仓,从各方面看都不利于演出京剧。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颇具雄心,这从他的艺名就可以看出来——他仰慕艺名“小叫天”的谭鑫培,所以给自己取名“小小叫天”,不料却遭到了他人的嘲笑。一气之下,他更改艺名为“盖叫天”,其雄心和自信可见一斑。在天津隆庆利科班学艺时,天资不高的盖叫天练功最刻苦,常常半夜才睡下,五更就起来继续练习基本功。腿脚练肿了,他也不喊苦叫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出师后,六合刀、三节棍,跌、打、翻、滚,样样俱会,样样精通。
盖叫天曾习武术,他将武术的功底作为武打技艺的基础,又博采前人之所长,融会于自己的表演之中,故盖派的武打独具一格。中年以后,盖叫天的风格又有所变化,讲究武戏文唱,于稳健从容之中兼有爽脆利落。表演方法根据剧情及人物性格而各自不同,擅以丰富变化的武打和造型表现不同的人物。同一人物在不同剧目中的塑造方式也不相同,如武松在《打虎》、《狮子楼》、《十字坡》、《快活林》、《蜈蚣岭》各剧目中的神态、武技都有所区别,比较清晰地勾勒出了武松思想变化的脉络,树立了可信的英雄形象。
盖叫天的艺术道路称得上坎坷不断,他15岁在杭州演《花蝴蝶》时曾不幸折断左臂,其后左臂未及痊愈即赴无锡登台演出。臂断不能打武戏,他就避其短而扬其长,演出《打棍出箱》一类主要在腿上见功夫的戏。1934年,他在上海大舞台,用当时流行的机关布景演出《狮子楼》时,扮演西门庆的演员因为缺乏经验,从楼上跳下后,没有留出足够的空地,盖叫天扮演的武松从两丈多高的楼上跳下时怕压伤他,在空中一闪身,落地时用力过猛,右腿当场骨折。但盖叫天强忍剧痛,用左腿以“金鸡独立”的造型站住,直挺到闭上大幕。在医院,又碰上庸医接错了断骨,腿变为畸形。盖叫天一听说有可能无法登台,便毅然在床架上撞断了腿骨,要医生重接。等腿伤痊愈后,他又在更新舞台演出了头二本《武松》,从“打虎”一直演到“逃亡”,先后演了三个半月。
盖派以讲究造型美与动态美,追求精气神的完美统一著称。《十字坡》是盖叫天的代表作之一。京剧里关于武松的剧目不少,盖叫天演《打虎》、《快活林》、《狮子楼》、《十字坡》等戏中的武松,威武潇洒,形神毕肖,充分显示了短打武生的艺术特色、功力和创造精神。换言之,盖叫天把人们心中的武松艺术地再现在舞台上,得到了广大观众的承认、赞许,被誉为“江南活武松”。可以说,盖叫天的盖派也是凭借武松一角开创的。
盖叫天在北方学艺,南方成名,南方武生戏大都宗法盖派。盖叫天在剧目等方面有很大的发展,早年他曾创演一批独有戏,如《乾坤圈》、《劈山救母》、《伏虎罗汉》、《乌江渡》、《普陀山》、《四大金刚战悟空》等,并对剧目的兵刃、武打技巧、服装甚至舞台美术都有所创新,如《乾坤圈》中的哪吒的耍圈,《四大金刚战悟空》中的弹琵琶、耍青龙、耍宝伞,《普陀山》中黄龙真人转瞬间由人变龙等表演。在《乌江渡》中他还改革了项羽的服装与扮相,这些都很新颖,独出心裁。他演猴戏与其他各派扮相也有所不同。
盖叫天除了一系列武松戏外,还有《快活林》、《鸳鸯楼》、《三岔口》、《白水滩》、《一箭仇》、《洗浮山》、《闹天宫》等代表作。盖叫天说过:演戏也有重如泰山和轻似鸿毛之分,视艺术是自己的生命,不断去追求它,这就是重如泰山;相反,演什么角色都不钻研,演什么人物都不像,这就是脏了台,是轻似鸿毛。这是盖叫天的艺术心得,也是“江南活武松”的真实写照。

1915年10月29日,北京吉祥园盖叫天与梅兰芳同台演出剧目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