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无产阶级革命的特征和共产主义的前景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批驳了资产阶级对共产主义的种种责难之后，转入了对革命胜利之后的无产阶级将采取的政治措施的讨论。在此之前，他们指出了共产主义革命的一个重要特点：“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发展过程中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9]这句话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非常经典的一个论述，通常被称为“两个决裂”。正确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至关重要，因为它关系到如何准确地把握马克思思想与传统之间的关系这一重大的理论问题。前一个“最彻底的决裂”不会有理解上的分歧，因为它所针对的是传统的所有制关系；至于后一个“最彻底的决裂”，马克思和恩格斯确实不是泛指一切的“传统的观念”，而是指过去各个世纪的与私有制相适应的社会意识（如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意识形态）、资产阶级的思想意识，当然也包括资产阶级对共产党人的种种责难。既然第一个决裂是与“传统的所有制关系”的彻底决裂，而《共产党宣言》的核心思想就是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而“旧思想的瓦解是同旧生活条件的瓦解步调一致的”^[10]，因此，与传统观念的彻底决裂可以理解为与传统的私有制相适应的思想观念、意识形态的决裂。之所以要与这些观念决裂，是因为它们非但已经不能适应变化了的经济基础和社会结构，而且还对无产阶级改造世界的进步的革命运动形成了阻碍，无产阶级要取得革命的胜利，就必须努力打破阻碍革命运动发展的一切障碍。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就在于要打破一个旧世界并建立起一个新世界，《共产党宣言》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一篇战斗檄文，明确提出要同传统的观念进行最彻底的决裂，正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精神。

《共产党宣言》指出，无产阶级发动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为自己争得政治上的民主。毫无疑问，这一步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它为其后无产阶级的实施所有举措奠定了基础。无产阶级在争得统治地位之后，将利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11]。要做到这一点，无产阶级就必须对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关系进行强制性的干涉，这些干涉措施在不同的国家里是不同的。不过，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在最先进的国家里，无产阶级几乎都可以采取以下的措施：

1）剥夺地产，把地租用于国家支出；

2）征收高额累进税；

3）废除继承权；

4）没收一切流亡分子和叛乱分子的财产；

5）通过拥有国家资本和独享垄断权的国家银行，把信贷集中在国家手里；

6）把全部运输业集中在国家手里；

7）按照共同的计划增加国家工厂和生产工具，开垦荒地和改良土壤；

8）实行普遍劳动义务制，成立产业军，特别是在农业方面；

9）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促使城乡对立逐步消灭；

10）对所有儿童实行公共的和免费的教育。取消现在这种形式的儿童的工厂劳动。把教育同物质生产结合起来，等等。^[12]

《共产党宣言》中提出的这十项措施非常有名，也极富远见。读者们不妨比照一下今天西方社会的福利制度，就会发现，马克思的不少建议——如征收高额累进税、促使城乡对立的消灭、义务教育、征收遗产税——已经直接或间接地被后世的西方政府吸收采纳，极大地推动了西方社会的发展进步。正源于此，马克思才会被当代的西方人评为“千年第一思想家”。另外，这十项措施也是《共产党宣言》一文中最早被译介到中国来的内容，足见其影响之大。早在1905年的时候，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第2号上刊载了朱执信撰写的《德意志社会革命家小传》一文。该文第一次对《共产党宣言》中的观点进行了介绍，朱执信还翻译了《共产党宣言》中的一部分内容，即著名的十条政治措施。所以说，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的这十条措施在早期的中国革命史上也应占有一席之地。尽管这十项措施影响巨大，但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1872年德文版的序言中却对其作了一番订正。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共产党宣言》第二章末尾提出的那些革命措施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如果《共产党宣言》是在1872年撰写的话，那么这一段在许多方面就会有不同的写法了。因为从1848年《共产党宣言》发表时算起，到1872年德文版序言的写作时为止，西方各国的大工业在这25年间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工人阶级的政党组织也迅速地发展了起来，尤其是1871年，巴黎无产者举行起义，建立了巴黎公社，这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虽然只存在了两个多月，但是却给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留下了宝贵的实际经验。在经历了1848年“二月革命”的波折和1871年的巴黎公社之后，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共产党宣言》中关于革命胜利后无产阶级应该采取的措施的部分有些地方已经过时了，特别是“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13]。原因就在于现代工业的进步促使资本与劳动之间的对立更加扩大了，与此同时，国家政权在性质上也越来越成为资本借以压迫劳动的工具，成为阶级专制的机器。因此，工人阶级必须打破现有的资产阶级国家政权，“用他们自己的政府机器去代替统治阶级的国家机器，政府机器”^[14]，建立起新的真正民主的国家政权。面对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这些订正，读者们首先需要明白，《共产党宣言》是一个历史文件，因而需要采取辩证的、历史的态度来对待它，既要认识到《共产党宣言》写作时的时代背景，又要认识到《共产党宣言》中所提出的诸多原理的应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15]。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避免陷入“全盘否定”或教条主义这两种非科学的态度当中去。

众所周知，共产主义革命的最终目标是消灭一切剥削和压迫，消灭一切阶级的存在，仅靠上述的十项措施显然是不够充分的，但作为变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手段来讲，这十项措施却是必不可少的。无产者在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一定要联合成为一个阶级，通过革命运动夺取政权，使自己成为统治阶级，然后利用自身的政治统治消灭旧的生产关系，建立起一个新的世界。在这个过程中，阶级差别会慢慢消失，全部的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也会逐渐集中在联合起来的个人即巨大的全国联合体手里。因此，无产阶级在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的所有制关系的时候，实际上也就消灭了阶级对立的存在条件，消灭了阶级本身，从而也消灭了无产阶级自身的政治统治，最终进入美好的共产主义社会。

最后，关于未来共产主义社会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的问题，马克思和恩格斯谈论得都不多。不过，《共产党宣言》在第二章的结尾处却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本质作了一次极为精炼的概括：“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6]或许，我们可以为这句名言下这样一个注脚：这个联合体之所以能够消灭阶级和阶级对立，是因为私有制已经被消灭了。

【本章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