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共产党人与全体无产者之间的关系

《共产党宣言》在第二章的一开始便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这一问题：共产党人同全体无产者的关系是怎样的呢？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解答这一问题的同时，表明了共产党人的诸多政治立场。

首先，马克思和恩格斯强调，共产党人并不是同其他工人政党相对立的特殊政党，他们本身也没有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共产党人区别于其他无产阶级政党的地方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在进行革命斗争的时候，共产党人坚持整个无产阶级的不分民族的利益，换句话说，共产党人走的是国际主义的路线，而不是走狭隘的民族主义的路线。关于这一点，《共产党宣言》一书的最后一句话最能说明问题，这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马克思和恩格斯号召的是“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而并不是号召某一个民族国家——比如说德国或法国——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这一国际主义的思想明显地与其后在德国工人运动中有着巨大影响力的拉萨尔的民族观点不同。在写于1875年的《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公开批评拉萨尔“从最狭隘的民族观点来理解工人运动”^[1]，拉萨尔不要求各国工人阶级的国际兄弟联合，而是号召什么“各民族的国际的兄弟联合”，对德国工人阶级的国际职责竟只字不提。马克思和恩格斯则明确地说：“工人没有祖国。”^[2]他们之所以不以民族国家的界限作为社会群体划分的标准，是因为他们特别注重采取阶级分析的方法，用阶级的标准代替了许多人使用的民族国家的标准。马克思和恩格斯强调，随着资产阶级的发展，随着自由贸易和世界市场的建立，各国人民的生活条件会越来越趋于一致，而传统意义上的民族之间的分隔与对立也会日益消失，代之的是整个资本主义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二是，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进行斗争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共产党人始终代表着整个革命运动的利益。他们无论是在理论方面还是在实践方面，都胜过了其他的无产阶级政党。在实践方面，共产党人是各国工人阶级政党中最先进的、最坚决的、始终起着推动作用的部分，正是由于他们的努力，革命斗争才会一步步地走向胜利；在理论方面，共产党人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他们所据以展开行动的理论原理决不是以某个思想家所发明或发现的一般原则为依据的，这些原理只不过是对现存的阶级斗争的一般表述罢了。这一点明显地体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他们不是像黑格尔那样，认为是思想原则决定现实世界的走向并主导着人类的活动，而是注重从人类的实践和现实活动出发，把握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及其动力，用以指导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自己的文章当中绝少去谈普遍的、抽象的原则，即便谈到了，也往往是采取批判的态度，他们做得更多的是认认真真地分析客观实际情况，阅读大量的历史文献和统计材料，在博览群书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独到的观点和看法。与此同时，他们还直接投身于无产阶级运动的洪流中去，在实践中检验和发展自己的理论，以便使它能够更恰切地用来指导无产阶级的斗争。正因为共产党人的理论和实践都是最先进的、最切合实际情况的，所以，共产党人才会始终代表着整个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利益。

在论述了共产党人与其他无产阶级政党的主要区别之后，马克思和恩格斯紧接着指出：“共产党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概括为一句话：消灭私有制。”^[3]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不可调和的阶级斗争根源于生产资料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因此，无产阶级要摆脱被剥削被压迫的命运，就要从根本上铲除剥削与压迫产生的根源——私有制。在此，马克思和恩格斯用较多的篇幅驳斥了两种常见的为私有制进行辩护的观点。第一种辩护观点就是：一个人通过自己的劳动得来的财产构成了这个人的自由和独立的基础，如果消灭了这些个人财产，那么，个人的自由和独立也无法得到保障。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这一常见观点的反驳是，首先，他们将所谓的“自己劳动得来的、自己挣得的财产”分为两个时期的类型加以考察，然后再逐一加以驳斥。这两个时期的类型分别是资产阶级出现以前的那种小资产阶级的、小农的财产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私有财产。对于资产阶级出现以前的小资产阶级的、小农的财产，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这种私有财产根本用不着无产阶级去消灭，因为现代大工业的发展已经把它给消灭了，而且每天都还在继续消灭它，因此，在反抗现代大资产阶级的队伍当中，不但有无产者，而且会有一部分破产的手工业者、农民、小资产阶级等，随着形势的不断发展，他们也会加入到无产阶级的队伍当中去。对于现代资产阶级的私有财产，马克思和恩格斯明确指出，现今的这种财产是在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对立中运动的，这种对立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对于无产者而言，他们的劳动根本不会为他们自己创造出财产，他们所创造的是资本，换句话说，雇佣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被资产阶级无偿占有了，他们靠自己的劳动所占有的东西仅够勉强维持自身生命的再生产。共产党人绝不打算消灭这种维持劳动力再生产所需的个人占有，共产党人要消灭的是资产阶级的私有制，因为这种私有制是奠基在十分之九的社会成员已经没有私有财产的基础之上的，他们是靠剥削雇佣劳动来积累自己的财产的。结论就是，资产者所说的个人的自由与独立，不外是资产者本身的个性，他们的这种个性不过是建立在无产阶级没有个性的基础之上罢了，所以，如果资产阶级把消灭现代资产阶级私有制说成是消灭个性和自由的话，那么，共产党人就“正是要消灭资产者的个性、独立性和自由”^[4]。只有这样，才能剥夺资产者利用对社会产品本身的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利。

除了认为消灭私有制就是消灭人的个性、独立性和自由的观点之外，为私有制进行辩护的第二种观点就是：私有制一消灭，一切活动就会停止，而懒惰之风则会在整个社会上盛行起来。这种观点在今天也极为流行，比如很多人在批评公有制的时候都会说，公有制会扼杀人们的劳动积极性和创造性，因而不利于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进步。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反驳这一观点的时候采用的是反证的方法：如果说资产阶级担心私有制的消灭会导致社会生产的终止的话，那么资本主义社会早就应该由于懒惰而灭亡了，因为在这个社会中，总是劳者（雇佣工人）不获，获者（资本家）不劳。换言之，就是私有制不消灭，懒惰之风也照样盛行，正是因为私有制的存在才为资本家的懒惰提供了必要的前提条件，消灭私有制与懒惰之风的形成根本构不成一种必然的联系。

在捍卫“消灭私有制”这一共产党人的理论的时候，马克思和恩格斯驳斥了为私有制进行辩护的种种观点，同时也就驳斥了强加于共产主义理论身上的种种不实的责难。除了刚才提到的共产主义会消灭个人的独立性、自由和导致社会上懒惰之风盛行之外，这些责难还包括实行共产主义会导致家庭的消灭、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亲密关系的破灭、公妻制、取消祖国和民族等等，《共产党宣言》对这些责难都逐一给予了驳斥。由于篇幅的关系，本书便不一一点评了，而是选取大多数读者都可能会存在的一个困惑来简单地分析一下，即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公妻制的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