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对马克思哲学本真精神的完整把握看《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历史地位
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节选本封面
在对马克思哲学形成和发展史及其基本精神有一个准确了解的基础上，我们会更好地把握《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思想地位、历史影响，进而才能更好地彰显《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众所周知，马克思哲学的本真精神是通过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实现的西方思想史上的一场哲学革命才得以凸显出来的，而马克思哲学革命又并非同质性地同时完成，它经历了一个复杂的自我发展和超越过程。这就意味着要完整把握马克思哲学的本真精神，我们必须具有如下方法论基本要素：其一，准确把握马克思所处时代的实践主题，进而准确定位马克思哲学与现实的关系，特别是马克思哲学与传统西方哲学之间所内含的批判与继承关系，这是准确把握马克思哲学本真精神的首要视角；其二，阐明西方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的特点及其困境，以及马克思哲学对其实现自觉消解和超越的必然性，这是把握马克思哲学本真精神的基本前提；其三，采取历史生成的视野，基于马克思不同时期哲学文本的主题演进及其哲学运思特点，阐明马克思哲学在人的解放路径探求上所经历的从自我意识的自由到社会关系合理化这一思想轨迹和展开逻辑，这是把握马克思哲学本质特征和活的灵魂的必要环节。
（一）哲学的批判本性与把握马克思哲学本真精神的视角
准确把握马克思所处时代的实践主题，进而准确定位马克思哲学与现实的关系，特别是马克思哲学与传统西方哲学之间所内含的批判与继承关系，是把握马克思哲学本真精神的首要视角，这是由哲学的批判本性以及马克思哲学的主题所决定的。因为哲学的原初涵义是“爱智慧”，作为每一时代精神上的精华，真正的哲学始终承载着启迪人类蒙昧、引领时代前行的重大使命。但在社会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哲学家们面对的实践主题不同、思考的对象不同，使得“爱智慧”的内涵也不同，这决定了不同哲学家在其哲学运思过程中，其思想必然呈现出不同的本质特征和基本精神。具体表现在：批判与反思是哲学的内在本性，哲学始终把对现实世界的批判与反思作为自身发展的实践动力，每一时代主流哲学家的哲学运思及其逻辑展开，往往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所处时代的实践主题；与此同时，哲学也把否定和超越精神作为自身发展的理论动力，人类哲学思想的发展从而人类社会得以不断进步，也始终基于哲学家们对哲学史上各种理论的批判乃至自我批判之上，上述这两方面相辅相成、有机交融，共同推动某一哲学思想的形成和发展，并使之发挥着极大的理论和实践效应。因此，对哲学家所处时代实践主题的把握，特别是对其哲学思想与此前哲学传统之间所内含的批判与继承关系的准确定位，便成为呈现该哲学家思想的完整视域和基本精神所不可或缺的双重视角。而对马克思哲学实质和基本精神的准确理解与把握，更是如此。
“马克思首先是一个革命家。他毕生的真正使命，就是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参加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所建立的国家设施的事业，参加现代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1]马克思哲学的创立、形成和发展的现实动力，首先直接来自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所面临的时代主题——无产阶级的现实解放以及人的全面自由，正是这一实践主题决定了对马克思哲学而言，“爱智慧”就表现为对“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的探讨，这突出表现在自19世纪40年代以来，马克思和恩格斯始终把无产阶级的真正解放作为自身哲学思考的实践动力，秉承着真正使哲学成为社会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而把哲学外化成为改变世界的运动的执著信念，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进行了强烈地、持续不断地批判反思；其次，实现无产阶级的解放和人的全面自由这一实践主题，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马克思哲学与传统西方哲学之间所内含的超越与被超越关系，特别是决定了马克思哲学思考的逻辑展开过程，由此呈现出马克思哲学的基本精神和本质特征。
因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生来便直接面对的文化背景，恰恰就是西方古希腊——希伯莱这一深厚的文化传统，而从康德哲学开始到以黑格尔哲学为思辨哲学顶峰的德国古典哲学，更是达到了这一传统的最完备形态。但当马克思经过《莱茵报》时期直接参与现实社会斗争的经历之后，他认识到物质利益实际上在人类社会中起着巨大的作用，而在为无产者群众的利益进行斗争的过程中，以唯心主义和资产阶级民主主义作为哲学上和政治上的武器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2]，在面对现实中出现的各种矛盾和问题时，以黑格尔哲学为最高形态的传统西方哲学，在改变世界的问题上实际上便显得苍白无力。而从哲学视野致力于经济矛盾体系研究的蒲鲁东哲学，也仅仅诉诸“无人身的理性”的自我运动来探讨人的解放问题；作为关于发财致富的科学的古典经济学，仅仅看到了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并试图从中寻求社会发展的规律，却看不到物与物之关系背后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空想社会主义更是仅仅从道德批判意义上的“应然”层面来寻求人的解放路径，它们可以说都陷入了人的解放问题上的经验唯物主义或历史唯心主义等形而上学泥淖。因此在马克思哲学看来，要真正实现无产阶级的解放，就必须在深层思维方式上把改造世界作为自身对哲学本身的理解与定位，始终立足现实展开自身的哲学思考过程。也即意味着首先必须对西方古希腊——希伯来文化传统进行批判性的反思与超越。马克思哲学的形成和发展史表明，正是在对传统西方哲学（特别是德国古典哲学）的反思与超越过程中，马克思哲学才获得了以实践和历史“生成”为基本特征的哲学分析方法，继而他们运用该方法对现实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进行深刻剖析，在此过程中完成了对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以及英法空想社会主义的超越，从而找到了无产阶级遭受剥削的秘密，破解了资本主义社会乃至人类历史发展规律之谜，为无产阶级解放以及人类全面自由的最终实现指明了科学路径。由此看来，正是在马克思哲学开启并实现的西方哲学史上的哲学革命过程中，它才呈现出自身独特的哲学智慧。
基于上述视角我们看到，对马克思哲学革命的准确理解，特别是在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深层旨归、马克思不同时期哲学文本的主题演进，以及马克思哲学革命的展开逻辑等方面进行认真的反思与考察，或许才能够呈现并把握马克思哲学的完整视域、本质特征和基本精神，进而为马克思哲学走向当代提供有价值的方法论指 引。
（二）超越逻各斯中心主义：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深层旨归
阐明西方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的特点及其困境，进而揭示马克思哲学对其实现自觉消解和超越的必然性，这是把握马克思哲学基本精神的基本前提。因为在马克思哲学看来，实现西方哲学史上一场真正的哲学革命，这既是现实实践的需要，更是西方传统哲学自身发展的必然结果。因为在两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中，西方传统哲学既引领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也积淀了无法克服的自身困境，特别是它导致了自身面对现实问题时的尴尬与无助。这突出表现在：从2500多年西方哲学的发展历程来看，以探讨“始基”问题为显著特征的古希腊罗马本体论哲学，虽然使人类告别了以神话和原始宗教来解释世界、理解人类自身存在方式的传统，由此人们才开始获得了自我身份认同，并开始探求世界的统一性，进而标志着人类的成熟与进步，但同时哲学家们也形成了理念世界与现实世界二元分裂的思维范式；中世纪基督教及其哲学通过对宗教教义的论证，试图启示人们以全知、全善、全能的绝对者——上帝为中介，首先通过人与上帝的契约关系来获得自身的自由意志、权能和智慧，然后使尘世生活之中的人们进行相互之间的交往，以此来保证现实社会的和谐与人的真正自由，但却把人的自由的最终实现寄托于未来世界的上帝救赎；而以认识论为研究重心的近代哲学告别了神学对人的统治，恢复了理性、自由和独立思考精神，增强了人类对自然、社会、制度以及宗教等问题的认识，但也固化了主体——客体这一典型的二元思维范式，形成了哲学思考上的形而上学性和机械性；德国古典哲学自觉融汇了古希腊哲学和希伯来文化传统，开启了“理性为自然立法”的哥白尼革命，以体系化的理性建构来探讨认识问题、自由问题以及历史规律问题，虽然达到了马克思哲学诞生之前哲学思维的高峰，但也形成了以黑格尔哲学为典型代表的理念、观念决定历史的思维范式，认为“观念、思想、概念产生、规定和支配人们的现实生活、他们的物质世界、他们的现实关系”[3]。
可见传统西方哲学发展的总体特征实际上就表现在：将逻各斯（the logos）当作探讨世界本原、追求终极实在、永恒原则和绝对真理的中心，在把感性世界和超感世界进行二元分割并导致其对立的基础上走向了理性盲从，以为诉诸理性和逻辑的自我完善就可以寻找到人类的解放路径。在马克思哲学看来，逻各斯中心主义就是一种彻底而纯粹的理性主义，它实际上构成了传统西方哲学的核心、基础和主流思维范式，而黑格尔精神哲学更发展成为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的最高形态。马克思哲学认为黑格尔哲学在达到传统西方形而上学发展顶峰的同时，一方面必然导致它无法克服的自身矛盾，另一方面也必然造成它面对现实世界困境的尴尬，换言之，尽管它在思想、观念、范畴自身的逻辑运演方面达到了思维的高峰，但也仅仅在抽象的方面发展了主体能动性，即使这样，不仅它的体系和方法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更因为它仅仅停留在“解释世界”层面、局限在“纸上谈兵”的范围之内，所以不可能实现现实实践中遭受压迫的无产阶级的真正解放问题。为此马克思哲学多次阐明西方哲学传统的内在缺陷，特别指出“变革的观念已经表述过千百次，但这对于实际发展没有任何意义”[4]。
置身于波澜壮阔的现实实践斗争之中，马克思和恩格斯逐渐认识到，逻各斯中心主义致力于从理性一般来解释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从现实与预设的理想状态间的表面冲突出发，诉诸理性自身的运动及其克服来寻求现实社会矛盾产生的深刻根源，并寻找人的解放和自由路径，这显然是行不通的。为此马克思特别指出：“法的关系正像国家的形式一样，既不能从它们本身来理解，也不能从所谓人类精神的一般发展来理解，相反，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这种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黑格尔按照18世纪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先例，概括为‘市民社会’，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5]进而马克思哲学特别强调，“德国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和它完全相反，这里我们是从人间升到天国”[6]，坚持认为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因而必须明确自身哲学的实践品格，把哲学作为观察、批判并改变现实世界，进而实现无产阶级解放的方法和武器。特别是，为了探求无产阶级解放和人的自由的实现路径这一最高价值命题，马克思花费40余年时间从事政治经济学批判，开始从现实社会经济生活内部，通过现实历史进程中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内在矛盾运动，尤其是通过对凸显出来的社会现实矛盾的把握，以及推动现实矛盾的自我克服，来获得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在当时首先实现无产阶级的解放，然后通过先进的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的科学路径。马克思哲学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所形成的社会历史分析方法，既是马克思哲学探索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深化、丰富并拓展了马克思哲学的智慧。
从马克思哲学的思考特点来看，它把现实社会实践活动作为其哲学反思与建树的立足点，以“物质生活本身的生产和再生产”作为探求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和前提，对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矛盾及现代性的经济学本质和物质根基进行了深刻的哲学反思批判，超越了诉诸理性自身逻辑运演的思维范式；它基于历史生成视野，对现实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及其内在矛盾进行了深刻剖析，历史地揭示社会发展的规律和基本趋势，特别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矛盾处于历史发展过程之中，它并不是永恒不变的，更不是“历史的终结”，它既有其产生的根源又有其消亡的必然，从而以历史生成论消解了本体还原论；它指出社会矛盾解决的途径植根于现实社会生活内部而非理性和逻辑的自我完善，进而把人的本质界定为承载着一定社会关系的现实的、具体的人，而人的真正解放的关键是现实社会关系的合理化，摈弃了以规范伦理为基础的个体性伦理拯救或精神解放之路，以现实个人的解放消解了伦理拯救论。由此马克思哲学超越了把哲学阐释为普遍理性或抽象人性的不断完善，从概念范畴出发以先验逻辑悬设的思维范式，在概念、范畴的逻辑运思或理性演绎中探求人的解放路径，从而仅仅停留于“解释世界”层面的西方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进而彻底驳斥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停留在经验唯物主义层面而得出的资本主义社会具有永恒性的预言，更避免了空想社会主义理论“唯伦理批判”的非科学性，最终完成了对人类解放及人的自由实现路径的科学探求。马克思哲学通过哲学形态（思维方式）的深刻变革使历史唯物主义成为科学，为人类贡献出了以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为核心内容的马克思哲学智慧，进而拉开了持续不断地社会主义历史实践的序幕。可见，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深层旨归，就体现在对西方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的自觉消解和超越，在科学揭示社会发展的基本结构、内在矛盾以及人类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基础上，探索出现实社会关系合理化这一人的自由发展的科学路径，这是马克思哲学思考的重要特征。
（三）从自我意识的自由到社会关系合理化：马克思哲学革命的展开历程
诉诸现实社会关系合理化达及人的自由与解放，这通常被看作马克思哲学思考成熟的重要标志，而这一科学路径的获得，始终伴随着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现实社会感知程度的不断加深，以及他们对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矛盾剖析的不断深化，历史地体现在马克思哲学革命所经历的复杂展开过程之中。因而采取历史生成的视野，基于马克思不同时期哲学文本的主题演进及其哲学运思特点，阐明马克思哲学在人的解放路径探求上所经历的从自我意识的自由到社会关系合理化这一思想轨迹和展开逻辑，这是把握马克思哲学本质特征和活的灵魂的必要环节。
从马克思哲学思考的主要文本的主题演进及不同时期的哲学运思特点来看，马克思的《博士论文》虽然表达了改造世界的激情和人类解放的价值诉求，但此时他却把彻底的真正的自由归结为自我意识的自由；《巴黎手稿》提出了劳动异化、交往异化并对黑格尔辩证法进行了批判，但在彰显现实历史性逻辑的同时仍未能摆脱思辨人本主义哲学的影响，仍把人向类本质的回归——异化劳动的扬弃作为人的解放的实现路径；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哲学才更加明确了自身的实践品格，把理论研究对象从宗教史和自我意识的历史转向现实社会实践的历史过程，并以历史“生成”的分析方法来剖析社会发展的基础和规律，通过物质生存条件的生产和再生产的理论思路，完成了对青年黑格尔派和黑格尔精神哲学等历史唯心主义的批判，在方法上完成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奠基，但此时他们哲学思考中历史性生产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思路尚不明晰；而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以及《资本论》中，马克思哲学才开始在物质生产过程中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运用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重点探讨了与物质生存条件生产相统一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揭示了无产者生存困境的根源，明确指出现实社会关系合理化才是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必由之路，进而发现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大大深化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智慧。可见，马克思实现其哲学革命实际上经历了从对个体主体性解放的价值呼唤，到基于实践基础的人的社会历史生成范式的确立，再到立足于个体与社会相统一的人的现实解放之路的最终形成这样三大阶段，由此马克思哲学才真正破解了人类历史和人的解放之谜，历史唯物主义也才真正成为科学。
马克思哲学不同时期重要文本的主题演进及哲学思考特点表明，马克思哲学革命并不是同质性地同时完成的，它经历了一个复杂的发展过程。而结合马克思哲学思考的主要文本，以深层历史文本方法解读这一过程，可以发现：
首先，马克思哲学放弃了通过自我意识的解放来实现人的现实解放的哲学思路，摒弃了把人的本质界定为“自由自觉的劳动”，进而通过劳动异化及其自我扬弃来实现人的解放的路径，这实际上是摒弃了从预设的价值尺度和“应然”标准出发，对资本主义非人道的现实进行道德谴责，然后在非现实的层面通过人向“应然”标准的回归来解决现实矛盾的哲学分析范式，进而为获得哲学研究的现实前提以及哲学介入社会、改变世界的基石铺平了道路；
其次，马克思哲学阐明了哲学与现实的辩证关系，强调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把哲学建树的基石奠基于现实的人的物质生产活动之上，深入到现实实践过程之中来寻找批判现实社会、分析社会矛盾的支点，进而也就不是从预设的理想状态出发、不是在概念逻辑的理性演绎中，而是在资本主义物质生产过程中获得了揭示社会内在矛盾及其根源的现实前提，通过对凸显出来的社会现实矛盾进行科学的分析把握，以此来寻求人类解放的科学路径；
再次，马克思和恩格斯没有对现实社会生产和生活过程仅仅进行简单的史料堆砌和经验分析，而是以历史“生成”的社会分析方法作为剖析资本主义乃至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基本方法，基于历史“生成”的视野，把具体的、历史的、现实的人及其社会实践作为自己哲学思考的出发点，努力具体地、历史地揭示社会生活中存在的内在矛盾，进而正确破解了“人的本质何谓”这一哲学史上的理论难题，为发现资本主义乃至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提供了科学的分析视角。
（四）马克思哲学的本真精神与《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历史定位
在上述基础上，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对现实生产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的深刻剖析，在本质层面具体地、历史地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矛盾的发生过程，以及资本主义社会的未来命运，特别指出剩余价值才是无产阶级遭受剥削和压迫的根源，而只有通过实现现实社会关系的合理化才能克服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异化现象，真正实现现实矛盾的自我克服，进而为无产阶级乃至全人类实现自身的解放指明了科学路径，真正实现了“解释世界”和“改变世界”的有机结合。
总之，从把彻底的真正的自由归结为自我意识的自由，到现实历史性逻辑与思辨人本主义逻辑并存；从以现实社会实践基础和历史“生成”的分析方法来剖析社会发展的规律，通过物质生存条件的生产和再生产的理论思路完成对历史唯心主义的批判，到在物资生产过程中探讨人与人的关系，重点探讨与物质生存条件生产相统一的生产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进而找到现实社会关系合理化这一实现人的自由的真正路径，这呈现出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思想演进历程。
由上可以看出，作为关于人的彻底解放和人的全面自由的学说，马克思哲学有别于传统体系哲学，它不是为了建构体系本身而进行哲学运思的，它始终是为了解决社会现实问题，即揭示无产者生存困境的根源及其克服路径，而在对传统西方思辨哲学的超越过程中对人的现实解放路径进行探讨的。因而马克思哲学的本质特征和基本精神，或许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其一，马克思哲学是基于现实物质实践基础而“改变世界”的实践哲学，它不是外在于现实历史进程的纯粹理性思维；其二，马克思哲学是基于历史“生成”视野，在本质层面对社会内在矛盾进行深刻剖析的历史哲学，它不是以“现成”的思路、仅仅停留在简单的历史事实堆积基础上的历史经验论；其三，马克思哲学是诉诸现实社会关系的合理化来实现人的自由的“现实的个人”的能动解放理论，因而它既不同于仅仅停留在抽象的思辨领域、诉诸理性和逻辑的自我完善来寻求人的自由实现路径的逻各斯中心主义，也区别于仅仅通过个人自我道德完善来达到社会和谐和人的解放的道德学说，更有别于通过某种神秘力量而实现自我拯救的宗教理论。正是马克思哲学所呈现出的上述基本精神及本质特征，或许才是它能够深刻持续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深层根源，而阐明马克思哲学的这种基本精神和本质特征，无疑将为马克思哲学走向当代提供我们必须坚守的基本原则，进而凸显其重要的现实意义。
基于马克思哲学形成和发展的逻辑进程，我们可以看到，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哲学把理论研究对象从宗教史和自我意识的历史，转向现实社会实践的历史过程，并以历史“生成”的分析方法来剖析社会发展的基础和规律，通过物质生存条件的生产和再生产的理论思路完成了对历史唯心主义的批判，为此后马克思哲学从物质生产过程来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重点探讨与物质生存条件生产相统一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揭示无产者生存困境的根源，明确指出现实社会关系合理化才是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必由之路这一人的自由路径的实现最终奠定了方法论基础，由此历史唯物主义也才真正成为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