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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的哲学
1.4.8 沙漠旱雨

沙漠旱雨

这一生当中,仅仅只有一次,因为看到雨景而狂喜。

那时,住在沙漠。

那种热,若非亲身经历,难以想象。天和地,是烧得通红的烙铁,而你,是两块铁板当中的一根铁棒,热得你自嫌烫手。有时仰头看天,竟想不起下雨时老天的模样儿是怎么样的。

日子在暴热里昏昏沉沉地熬过去了。

有一天下午约莫两三点的光景,坐在客厅里看书的我,忽然发现客厅里的光线倏地变暗了。放下书本,从落地玻璃门望出去,啊,门外风沙迷蒙。风,以一种狂烈的姿态席卷大地上的一切。落叶与黄沙,忘我地在空中飞舞。枝丫空秃的树,使尽吃奶之力在干裂的泥土里死命地稳住树干。整个宇宙,混沌一片,好似大自然以它巨型的魔掌胡乱地把天地搅成这个样子的。

我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门上,生怕那乱了性子的狂风会在顷刻之间把立在山脊上这间孤零零的屋子连根拔起。

风卷呀卷的,细细的黄沙从窗口和门下的缝隙硬生生地挤了进来,窗与门,都被强烈的风势震得咯咯作响。

过去虽然也曾经历过沙浪来袭,但是,没有一次,来势这样地汹、这样地猛。

正想拿块湿布来堵住门与窗的缝隙时,忽然间,石破天惊的一声雷响,让我停下了一切的动作。

雷?雷响?

我半信半疑地扑到窗前,翘首窗外。

第二声雷响又起了,声不惊人死不休,震得整个天幕都裂了开来。雷声一响再响,好似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做无助的怒吼。

是要下雨了吧?

我乍惊乍喜地等待雨降沙漠的奇景。

一响接一响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雨果真来了。

雨以雷霆万钧之势来,以横扫千军之势来,以排山倒海之势来。

这些雨,在天际储存得太久了,趁着天幕被太阳晒得龟裂成块的当儿,找到一个大大的裂口,冲出来、泻下来。这一冲一泻,便不可收拾。

放任、尽情。

在不闻雨声的沙漠区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重听雨声、重见雨来,有一种重听乡音、重见故人的亲切与喜悦。

久别重来的这个“亲人”,痴缠不去。这一场雨,足足下了十多个小时。

它像一个“空气过滤器”,将长年长日积存的热气、暑气全都吸掉了。然而,这位一年莅临一次的“不速之客”,在沙漠里,很显然是不受欢迎的。原因是在沙漠中建立起来的这个城市吉达,没有任何能够疏浚积水的沟渠。豪雨过后,街上积水高达数尺,车子难通,行人难走;学校休学,商店休业。

我所住的小屋子,建在高地,不受积水影响。老天放晴后,我把屋子里的冷气关了,门窗敞开,在一片死般的寂静里,快乐地享受那种罕有的清凉!

然而,这一股清凉感却也同时带来了一抹淡淡的悲哀。悲哀,是因为这一份似熟悉又陌生的清凉感,勾起了我对万里以外那家乡强烈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