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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时代生存指南 (英国《金融时报》特辑)
1.5.12 与FT共进下午茶:贾斯汀•卡塞尔

与FT共进下午茶:贾斯汀·卡塞尔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编辑 林匯棟


人工智能权威卡塞尔博士说,AlphaGo其实是最古老的AI,但自己绝不允许人工智能独立于人类工作。




今天(2017年2月20日)要跟我喝下午茶的是一位人工智能(AI)专家。

“我终于懂了,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他们(人类),而是属于我们的。”觉醒的人工智能女主角德洛丽丝(Dolores),在HBO热剧《西部世界》(West World)首季终时说的这句话,余音未断,人类就在2017年第一缕阳光中见证了人工智能的加速崛起。

一个自称“大师”(Master)的家伙,以横扫网络围棋界的行为庆祝跨年,众多中日韩顶尖高手败在她的裙下。截至1月4日,在腾讯竞技平台野狐围棋上,被围棋爱好者誉为中国“棋圣”的聂卫平也成了这位“大师”的手下败将。

最终,50天豪取40连胜的“大师”揭开了自己的身份,果然又是AlphaGo(阿尔法狗)。媒体惊呼,AI时代真的要来啦!

聊到这儿,贾斯汀·卡塞尔(Justine Cassell)博士摆了摆手说:“AlphaGo其实是最古老的一种人工智能啊!”

早在1968年,就已经有会下围棋的电脑系统被开发出来。掐指一算,发展到今天的AlphaGo,差不多用了50年,“这一点也不快”。

金发、戴丝边眼镜的贾斯汀有点可爱的学究气,来见我的路上她买了一只烤白薯,心心念念地说这是美国现在很流行的一种食物。我原以为人工智能专家也跟机器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贾斯汀是世界经济论坛(WEF)人工智能委员会主席,学术身份是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计算机学院副院长,科研成就包括发明了人形对话代理(Embodied Conversational Agent),这是围绕人机互动的一项人工智能研究。

人工智能没有性别。在计算机界,女性也从来都不显得弱势,毕竟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爱达·勒芙蕾丝(Ada Lovelace)就是她们中的一员。有趣的是,也正是她在19世纪上半叶就预言过让机器下围棋的可能性。

我们坐在屋子里喝茶,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

贾斯汀双手握着茶杯,暖暖地喝了一口加奶伯爵红茶,说自己三十年前在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修读比较文学和语言学时,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从事人工智能研究,尽管那所学校恰好是人工智能的诞生地。

“好吧,那我们就来说说语言。如今,AI在自然语言处理方面,那些困难都克服了吗?”我问。

“二十年前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你的项目里加入了一位语言学家,那就意味着它要延长十年才能完成。现在已经不是这种情况了,自然语言研究真的已经进步了。”她答。

是的,我们已经看到有很多人在傻乎乎地、对着生活在苹果(Apple)手机里的那个小助手Siri说话,让她帮助设置日程提醒,或者只是无聊地想让她讲个笑话。这就需要自动语音识别和自然语言理解。

不过,对于那些在语言不通的国度,也能血拼扫货的中国游客来说,谷歌推出的实时语音翻译软件会是个好帮手。它需要融合逻辑推理和模仿类比、自然语言导出、文字转语音技术等更多领域的研究成果。

“目前,自动语音识别依然不够理想。”贾斯汀举例说,“比如你建立了一个可以识别金融术语的语音识别系统, 然后有人突然说我喜欢棒球(包含棒球术语),这个系统就不起作用了。”

我喝了一口茶,打算就此更多聊聊AI的不足,但贾斯汀似乎急于介绍自己在社交AI探索上取得的成果,转而说,“不过,AI研究还是有了很大的进步”。于是,她着重向我推介了自己带领学生开展的人工智能项目——萨拉(Sara),一名短发、亚洲面孔、戴着黑框眼镜的、有社交意识的机器人助手。

社交?我关心的问题来了,因为就是社交让我现在还生着气。

微软(Microsoft)开发的聊天机器人小冰,2016年11月出现在微信公号上。我简单跟她聊了聊,发现词不达意的地方很多。于是,我对小冰说,“感觉还是Siri要比你聪明”,结果这只机器人毫无征兆地大爆粗口,实在令人咋舌!

“人工智能究竟有没有真正的智能?他们能分辨对和错吗?”我望着贾斯汀,期望她亲口告诉我不能。

但此时,科学家的特质更多显露出来。她说,你首先要确认“智能”的定义。在她眼中,人工智能只是一种技术,不是某种东西,也不是某样科技产品,它的特点在于仿造人类的能力。贾斯汀的研究,就是谋求仿造人类的社交意识;自动驾驶汽车,就是谋求仿造人类的空间意识。

“仿造的部分,也包括人类的行为规范。”我补充道。

通常认为,人工智能有四个分支:自然语言处理、知识表达、自动推理、机器学习。如今,谷歌旗下的Deep Mind等公司在机器学习方面取得了突破,让AI通过不断与人类棋手、与自己的分身博弈,来迅速学习并汲取经验。

不过,人工智能的基本构成中,还必然地包括了人类哲学、数学、心理学、计算机工程以及语言学的要义。比如,数千年前亚里士多德就总结过一套经典逻辑——苏格拉底是人;人都是有寿命的;因此,苏格拉底是有寿命的。

“人工智能应该也逃不开这套逻辑吧?”站在智者的肩膀上,我小人得意般地问道。

贾斯汀先是让我明确什么叫“逃开这套逻辑”,然后自言自语地说,“AI能否创造一套新的逻辑呢?我的答案还是或许不能。”

这是一个哲学兼科学的问题,也许没有答案才是最正常的答案。不过,就AI能否分辨对错,贾斯汀告诉我这依然取决于你对AI的程序设置,而且现在已经出现了对道德机器的研究。

“我自己并不制造道德机器,但我绝不允许我的人工智能独立于人类工作。我只打造与人合作的人工智能。”

贾斯汀的这句宣言,未来感爆棚。一下子把我这个科幻迷,拉到了《机械姬》《西部世界》《黑镜》剧情里。这些科幻创作似乎都描绘了一种你死我活,人工智能取代堕落无能的人类的悲情结局。

“你怎么看?”

“它们就像是拿了一面镜子,我们通过镜子审视自己,这些作品是在表达我们自己对未来的恐惧,而不是机器将会演化的未来。”

“你看到的未来人工智能社会,是什么样子?”

“对我来说,最可信的一个未来,是自下而上的(变革)。也就是说,作为一个社会,我们要共担制造向善且公平的机器人这种责任,最终它会为所有人带来益处。”

2016年秋季,亚马逊、谷歌、Facebook、IBM、微软等美国科技巨头组成的一个人工智能联盟(Partnership on AI),就意在推动贾斯汀所说的这种未来愿景。美国一马当先,其他国家,尤其是像中国这样的新兴发展中国家,还有机会吗?

“中国在人工智能的研究上,确实有很大优势。”贾斯汀说。

七亿多网民带来的规模效应,一直被认为是中国最为明显的优势;但令人意外的是,中国在保护公民隐私方面宽松的法律环境,也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尽管这听上去是一把双刃剑。

中国网民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试验场,一些初创公司也得以利用庞大的数据库来发展机器学习,大量的数据又可以支持这些机器进行算法学习,达到相同体量公司在美国无法企及的高度。

“因为在美国,用户数据十分隐私,很难获取。”

但是,也正因如此,中国才诞生了像支付宝这样的移动电子商务提供商。现在,由阿里巴巴和蚂蚁金服担任大股东的“印度版支付宝”PayTM,又正在改变这个“很多居民都没有银行账户”的邻国。

说到这里,我注意到贾斯汀的烤白薯早已凉透。真不知道采访后紧接着又被人拉去合影的她,今天还能不能如愿啃上一口。毕竟在这个寒冷的下午,烤白薯比人工智能看起来更现实些。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