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堂还是地狱

难道马基雅维利就像虔诚的同时代人所声称的那样，去世时还是优秀的基督徒？为什么人们天生就坏，就必须不断欺骗，为什么国家没有战争就不能存在，道德就不适合政治——对于这些问题的看法，马基雅维利往往只是用诗意的语音表现出来。但是，用培养人们破坏性品质的异教女神的诗歌，并未真正回答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人世状况。难道这些潘多拉^[6-ag]接受天神委托正在路途上？而如果此事确实，那她们又是为基督教的上帝还是为异教诸神服务？马基雅维利对此有何想法，只能间接推断。救世主基督，以及或许能够从神学的角度来解释人类不和气的那种原罪，很少在他的文章中出现。但就是这一点也并不那么重要。马基雅维利著文论述的并非神学原则问题，而是政治。对于国家来说，有益的宗教只能是一种十分“世俗化的”工具。经过多年发展后的彼时的基督教，并不适合政治。但这种情况不一定意味着，它不给人们指引通向天国之路。就这一点而言，那些想为基督教拯救马基雅维利的、心怀好意的同时代人有权这样做。

尽管如此，基督教接纳马基雅维利一事却无法令人置信。按照马基雅维利的情况，有成就的君主必须采取这样的行动，使他按照基督教教义的标准失去灵魂得救的机会。马基雅维利作为优秀的基督徒，势必会为这个无法解决的矛盾深表遗憾。他没有这样做，这种两难选择对他来说，甚至连进行一次深入评论都不值得。除此之外，他的很多文章——譬如将地狱说成大人物的居所——清楚地说明，在他看来，基督教已经无法解释人世和人。他没有创立一种可供选择的解释世界的体系，并不意味着他要固守基督教的要旨。他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真实想法，可以从他最后那些文章当中的一篇获知。

马基雅维利在临终时用独特的方式，模仿教士们的语言和思想方法。这里是指出自一个修道士之口的、一次虚构的劝人忏悔的布道。

至高无上的上帝看出，人类是多么容易就误入罪孽歧途。他看到，如果他要坚持报复，他一个人都不会去拯救。他没法采用善意的方式使人类摆脱无助，只有再三提醒人类，并非罪孽，而是坚持罪孽使他无法获救。所以他给人类开辟了忏悔之路，即使他们曾误入歧途，也可以走这条路升到天堂去。^[6-ah]

如此说来，上帝就是一个糟糕的立法者。他给人世颁布了一部不适合人类本性的宪法。他就像一个优秀政治家那样行事，不是去更好地教育人，而是像利益圈子的首领为他们的支持者所做的那样，放宽法律。今后人们倒是还可以通过悔悟、流泪、忏悔和赎罪这些阶段进入天堂。这是美第奇家族才想得出来的腐败堕落的办法。

谁不满怀基督教信仰，谁就不能满怀博爱精神。因为博爱就是容忍、善良，不忌妒和道德方面无可指责，不骄傲和没有野心，不去为自己捞好处，不气愤，不做任何坏事，不会对坏事感到高兴，不爱虚荣，忍受一切，相信一切，希望一切。^[6-ai]

这就是理想的基督徒。正因为如此，人们就不该待在政府里。马基雅维利一生都非常熟悉那些相信一切、抱有想入非非的希望的政治家。所以，那些天真幼稚的人和易于轻信的人就上天堂。可是谁又想去那儿呢？

啊，神圣的美德！那些具有这种美德的人真幸运！如果我们想要被允许去参加同我们在天国的主耶稣基督结婚的天国婚礼，我们就必须穿上这套天国盛装！谁不穿上这套盛装，谁就会被逐出这次盛宴，被推进永远燃烧的烈火中。b

马基雅维利看到自己的位置就在那下面，在乌古乔内·德拉·法焦拉和卡斯特鲁西奥·卡斯特拉卡尼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