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官诗作

这位第二国务厅长官虽然作为外交官公务缠身，却能再次找到时间，作为诗人从事诗歌写作。他的格言诗《话说野心》（Vom Ehrgeiz）至少有一百八十七行，是献给来自维罗纳的色情书信收信人卢伊吉·圭恰尔迪尼的。这个“献给”从标题来看，就已经赋予这样的意义：卢伊吉和弗朗切斯科这圭恰尔迪尼两兄弟在政治和知识方面都极其活跃，因其雄心壮志既声名远扬，又臭名昭著。弗朗切斯科·圭恰尔迪尼甚至还撰写了一篇关于这一题材的奇特论文。在这篇论文中，他将一位智慧精英完美的、由对政治游戏规则的遵从所引导的雄心提升为共和国的长生不老药。对民众的野心——圭恰尔迪尼继续这样说——则相反，人们必须使它这样掉过头来，在不造成损失的情况下使这种野心得到满足。这是一个天才横溢、壮志凌云的贵族的观点。

并非贵族的马基雅维利对这一现实题材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他的诗要求考虑不能满足的人类欲望的自身动力。

上帝刚创造出星辰、

还未完全驾驭穹窿、光、四要素和人，

那支配如此众多美好事物的人，

抑制天使的骄傲，

这时亚当已经在伊甸园不听吩咐，

同他的妻子一道尝到苹果的滋味。^[4-w]

就连一些严格的基督教神学家都会赞同这个引言。他们可以在这里等待对原罪的暗示：亚当和夏娃违犯上帝的戒律，现在就不得不像他们所有的后人一样，指望他们受之有愧的救世主的宽恕，得到拯救。可是在马基雅维利这里，关于原罪的故事却以另外的方式继续下去。

该隐和亚伯^[4-x]出生后，

同他们的父亲，靠他们双手干活，

在简陋的茅屋中过得幸福和满足。

此时，一种在天上得到滋养、

在星辰之间嬉戏、

对人不怀一点好意的隐蔽潜力，

送出两个复仇女神降临人世、在此定居，

要她们剥夺我们的和平，使我们陷入战争，

夺走一切安宁和所有美好的东西。^[4-y]

由此可见，魔鬼在被逐出天堂之后就来到人世，但是并非作为对原罪的惩罚，而且看来他们也不是被上帝派来的。哪种“隐蔽潜力”（potenzia occulta）对人胡作非为，马基雅维利没有说明。那些堕落的天使确实已经作为魔鬼待在地狱，所以地狱那些魔鬼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可是马基雅维利感兴趣的并不是出身，而是这两个复仇女神的本性和她们在人们之中的作用。她们的身份在第十二行诗中已经暴露：她们就是野心和吝啬（ambizione和avarizia）。她们作为美丽的裸女出现在人世，以此赢得很多人的渴求——马基雅维利清楚他写的是什么。她们的伙伴是忌妒、懒惰、仇恨、残酷、傲慢和欺骗。这完全是马基雅维利关于民间称之为弥天大罪的七大恶习的个人目录。马基雅维利不仅毫不犹豫地从神学家的公开目录中划掉暴饮暴食（gula），而且还引人注目地划掉voluptas——性欲。看来在他眼里，它们同他所提及的那些破坏性政治恶习相比，似乎不值一提。

在马基雅维利看来，野心就是人类欲壑难填地贪求更多的东西，贪求更多的声誉、更多的权力和更多的享受。出于这个缘故，该隐杀死他的弟弟亚伯，一切仁爱都从世界上销声匿迹。吝啬是富人和有权有势之人的颠倒欲望，这些人腰缠万贯，却一毛不拔。这两种人一起成为悬在人们头上的灾星：它从不满足于已经占有的东西。既然所有的人都有这种自私的欲望，那么人世也就会变成所有人对付所有人的战场。

可是马基雅维利还得提供更多的独特解释。

可是如果野心

同狂热的心和全副武装的精力一起出现，

人们几乎就不用担心自己会遭殃。

如果一个地区的生活听其自然、

没有节制，然后因缘际会，

通过好的法律得到了教育和整顿，

野心就会将怒火转向外国人，

它从前曾将这满腔怒火对准

没有法律和君主的自己人。^[4-z]

野心如与勇气和正确的政治制度结合，将使国家强大；野心配上沮丧，则使国家毁灭。这个对比在后面的诗句中可以同佛罗伦萨和意大利其余地区联系起来。首先是威尼斯显示出傲慢与怯懦的灾难性结合。可是从这个反面榜样却无法得出正确的教训。对于佛罗伦萨来说，时间当然十分紧迫。以具有破坏性的形式表现出来的野心已经飞越托斯卡纳的丘陵。

它已经在这些怀有忌妒之心的各国之间

撒下如此之多不和的火星，

如果仁慈或者好的制度还不来踩灭火星，

它就会烧毁这些国家和城市。^[4-aa]

这最后几行诗呼吁在最后关头要统一和团结。在这后面是一种残酷无情的认识：人天生就自私，就好斗。人世或者上天没有任何力量能改变人的本性，可是贤明的政治家的本领却能改变这种破坏性的后果，即把这种本能捆在一起，投入战争扩张之中。然后，这个秩序井然的国家内部稳定了，因为它给世界的其余地方罩上了战争的乌云。要么掠夺，要么被掠夺：这就是这些国家的法则，战争是它们的长生不老药。这是马基雅维利从他那些徒劳无益的外交谈判中得出的认识的结晶。